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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像是没接到那通电话,一边把碗递到他手上,一边笑着问:“怎么今天这么晚?”

  左于航沉默了两秒,却没有瞒她:“去了趟医院。”

  许愿点点头,问:“卫凝好些了吗?”

  他拉开椅子坐下,拿起筷子,没有多言医院里发生的不愉快,只说:“好多了。”

  晚餐后,照例是左于航洗碗。

  等许愿洗完澡出来时,他也已经坐在了沙发上。

  电视里放着某台的综艺,时常传出欢声笑语。

  不过,客厅里的气氛依旧沉默着,没有被里面的笑意渲染半分。

  许愿先去厨房拿了两杯柠檬水出来,然后坐到他边上,左于航没说话,她也没开口。

  只是,在电视节目进入广告后,她忽然伸手抱住他的腰,把头搁在他胸口,左于航也回抱住她,却没用力。

  两人就维持着这样的姿势大概一分多钟。

  然后许愿温吞吞地开口:“你是不是不舒服?”

  左于航在想下午医院的事,等许愿问出声了,她的声音让他的思绪这才收了回来。

  “嗯。”他背靠着沙发,抱紧了怀里的女人,淡淡地应了一声,情绪没有任何波动,但许愿却是听出来了。

  “如果、如果那天我早点出来,接到了她的电话,现在会不会不一样了。”

  他声音低哑着,说得很慢。

  前不久客厅刚换了盏水晶灯,灯光明亮,洒落在这片地方,连着犄里旯旮都照亮了。但是此时在他们眼里,眼前却是暗沉沉的。

  许愿从他怀里探出脑袋,仰起脸看向他:“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那时候你接到了那通电话,然后呢?”

  她有些不忍,眼里流露出难言的悲楚:“我们赶过去,也是来不及;再打120,也是来不及。”

  左于航像是听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对视上她的目光,无声地点点头。

  许愿重新回到他怀里,耳朵贴着他的胸膛,听那沉稳的心跳声,她也逐渐趋于平静安心。

  “于航,这不怨你。”

  也不怨我。

  离职

  后来,卫凝情绪好了很多。

  许愿陪左于航再去看过她一次,她就躺在床上,神色平静,只朝他们点点头,然后勾唇笑了笑。

  卫凝外婆很感谢沈轻和左于航的帮忙,在病房外拉着两人说了好多话。

  许愿在旁边默默看着头发花白的老人,双眼浑浊却又慈祥,年事已高但还要照顾着孙辈,她心底流露出些许心疼之意。

  分别后,两人准备回家,先去了趟途径的超市。

  许愿在货架前面挑着调味料,迟疑道:“卫凝外婆她……”

  左于航站在旁边提着篮子,听到她的话,侧首垂眸看去:“卫凝外婆人很好,以前小时候,她知道我家里没人,还常常留我和沈轻在家里吃饭。虽然都是些小事,但她帮助过我很多。”

  因为卫凝和两人的敏感关系,许愿很少听他提及过去的事,这也是第一次知道卫凝的外婆。

  她没有出声,将手上的老抽放进篮子里,然后小手覆在他的手上,弯唇淡淡地笑着。

  *

  卫凝出院那天,许愿请了假独自去医院看她。

  病房里没有其他人,她套了件长袖,低头坐在床沿上。

  许愿带了一小束花,先放到了床头柜上,然后站在她身前:“听说你今天出院,我过来看看。”

  卫凝缓缓地抬起头,看向站着的人,那双没有光彩的眼睛里,像是一潭死水。

  过了好久,她动了动唇:“许愿,你如意了吧。”

  许愿微敛了眉,她的话、语气都很刺耳。

  “对于你的遭遇,我也感到很痛心。”

  “我什么都没有了。”卫凝直勾勾地盯着眼前的女人,“许愿,拜你所赐,我什么都没有了。”

  许愿眸色冷了几分,红唇微启:“什么叫‘拜我所赐’,卫凝,我是很同情你的遭遇,但这不是让你有机会给我泼脏水。”

  秋日晚阳,云霞艳丽。

  只是再美好的景色,终究有消失殆尽的时候。

  那年少时笑容肆意的女孩,经历了一场大劫难,眼里再没了往日的光彩与明亮。

  “那天我没有挂你电话,这件事于航最清楚。你知道吗,就算他接了电话,也来不及过来救你们!你为什么第一个求救电话不是打给警方,而是他,如果……”

  是打给警方,那或许就来得及救人了。

  “许愿!”

  床边的人忽然激动地站了起来,重重地叫了一声她的名字,然后睁大了眼瞪向她,像是在看仇人。

  许愿看着她,终究心生几分怜惜,没有继续就着刚刚的话题说下去,但是有些话她还是不得不说。

  “不是我害你的,所有的事情都是你自己选的。”

  当初选择离开左于航,现在选择让李霆连夜回来陪你过生日,在求救时选择打给别人而不是警方。

  许愿背挺得笔直,说完话她就迈着步子走向病房外,不想再在这待上一分一秒。

  “许愿。”

  在她迈出病房的那一瞬间,里面的声音同时传来:“如今我什么都没有了,我不能什么都没有啊……”

  她们,都不是绝对的好人。

  就像许愿,为了自己的良心能过得去,找各种借口。就像卫凝,她尝过被抛弃的滋味,所以为了不让自己什么都没有,而选择走上另一条路。

  *

  许愿再听到“卫凝”的名字,是在两个月后。

  周末的时候左于航的车出了些问题,送去了4S店维修,所以上班时两人开了一辆车。

  下班后,许愿走去南城报社写字楼下等他。

  大厅里人流往来,报社的几位职员和她跟左于航一起聚餐过,在楼下看到她等男朋友,都远远地笑着招了招手。

  旁边忽地有几个年轻女人坐下,许愿只觉得她们眼熟,但印象里没有什么交集,便只疏离地笑了笑颔首。

  其中一个长卷发的女人坐在她身边,笑呵呵道:“许愿,又来等于航呀!”

  她半弯眼眸,应了声:“是。”

  旁边单人沙发处的女人忽然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问她:“你认识卫凝吗?”

  还没等人回答,又添了句:“她……和左于航是一个大学的吧。”

  许愿一愣,眼底的笑意也淡了几分,只剩下疏离:“是。”

  “她前不久离职了,据说是家里出了事。”

  “对,她这段时间身体好像也很虚弱,之前不是还请假住院了吗?”

  “我看她精神头也不太好……”

  “……”

  三个女人,你一言我一语,虽然放低了声音,但说得热闹。

  过了会儿,那卷发女人才记起自己原本要问许愿的话,眼波流转,一时笑得有几分不好意思:“你知道她是家里发生了什么吗,这么突然地离职?”

  “我也不太清楚。”

  许愿轻启唇,摇了摇头。

  等回家时,路上堵车,两人闲聊着,许愿便和左于航说起了这件事。

  左于航目视前方,点点头“嗯”了声。

  许愿虽面向正前方,但眼角余光全落在旁边人的身上,她还想问些什么,张了张口,有几分犹豫,最终还是阖上了。

  “我之前问了,卫凝是去她表哥那儿帮忙了。”

  四周汽车鸣笛声渐起,车内寂静,左于航像是知道她想问什么,没隐瞒自己知道的。

  许愿小声“哦”了下,低头垂眼,搁在大腿上的双手十指相交,右手拇指有一下没一下地点动着。

  因为前一天没有买食材,所以两人就直接在回家路上打包了快餐回家。

  白昼愈短夜色渐浓,等两人把车开进院子时,发现家里的灯亮着。

  “是谁来了吗?”许愿抬起手动了动包在肩上的链子,一边打开车门,一边疑惑地看向旁边。

  左于航眉心微皱,下车后又到后排去拿打包盒,迟疑道:“是外公外婆吧?”

  家里钥匙就给了两边的老人,而左于航的爷爷奶奶住在乡郊,说是不喜欢城里的味道,所以并不常来家里,每次来也会提早和孙子说。而他的外公外婆是跟舅舅一家住在临市,离中秋节近了,两位老人会过来也是有可能。

  许愿只见过他爷爷奶奶,今天是第一次见外公外婆,有些无措:“要不你进去,我先出去吃点?”

  “别闹。”左于航见她这副模样,眉眼透露着笑意,走到她旁边,空着的手臂一伸,将女人揽过,“回家了。”

  家里的人应该是听到了外面的动静,等他俩走到门前,刚好有人从里面开了门。

  许愿抬眼看去,是一位卷发花白的老人,带着银边镜框,穿了条墨绿色的复古海派旗袍,似是民国大院里满腹诗书的大家闺秀。

  “外婆。”

  左于航已经将手从她肩上收回,人站得笔直,脸上带着笑,介绍道:“这是许愿,我女朋友,之前过年和你们提过的。”

  许愿眉眼微弯,跟着他乖乖叫人:“外婆好。”

  “好好好。”外婆也笑弯了眼,一边侧过身给他们让路进来,见外孙手里提的袋子,“都刚下班呀?”

  “是。”左于航应道,“今天来不及买菜了,我们路上就顺便买了快餐回来。”

  老人笑了笑,说:“我和你外公买了菜,他正在厨房做着呢!”

  许愿把包和外套挂在了旁边的衣架上,又帮左于航的也挂上。听到外公在厨房里,她解了手上的袖扣,急忙要过去帮忙:“我来做吧,您和外公看会儿电视,我很快就好的。”

  不过还没走两步,外婆就拉住了她:“你外公好不容易想下厨,让他去做吧。”转而又看向旁边的男人,“阿航,你去给外公打打下手。”

  见老人眼底笑意甚浓,许愿又看向男朋友,见他笑容无奈地点点头,她也只好愣愣地应下。

  餐桌上,这顿饭格外的安静。

  以往只有两人在时,一般都是边吃饭边找部电影看,家里有声响显得热闹。不过今天有长辈在了,自然是不能再一边吃饭一边看剧。

  许愿在长辈面前向来以文静乖巧懂事出名,所以在餐桌上除非提问到她,一般都不开口。而左于航和他外公两人都属于性子慢话不多,就偶尔外婆温温柔柔地提两句,他们才开口接上。

  晚餐后,左于航包去了洗碗这项工作。

  许愿则是陪两位老人去了客房,每周都有阿姨来打扫卫生,所以房间虽然很久没人住了,但还是干净整洁。

  电视里放着民国连续剧,许愿切了水果端到茶几上,外婆就一个人坐着看剧,正闲无聊,就拉着她坐下。

  “你们平日里,都是自己在家做饭的吗?”

  老人忽然开口问,许愿如实回答:“是,基本上都是在家里吃的。”

  外婆端着茶杯,偏头笑看向她:“分工合作?”

  许愿微愣,过了良久才明白过来她的意思,点头:“是,是分工合作,一般都是我做饭,于航收拾。”

  她说这话时,心里有些没底,因为有些老人家觉得家务活就该女人做,她也怕外婆对她有不喜。但转而一想,这是事实,更何况日子是她和左于航两个人过的,他们过得舒服就好。

  不过,外婆笑得眯起了眼,抿了口茶,道:“分工合作好啊!这是两个人的家,可不能都让你一个人做去,那太辛苦了。”

  许愿也笑了,眉目间带了几分真诚与喜意,连着后来和外婆一起看剧说笑时,也放开了许多,不像刚开始那般拘礼。

  两位老人住了一周,陪他们过了中秋后才离开。

  而许愿也在中秋过后的第一个周末,和同期进公司的两个同事一起,去医院看望她刚进公司实习时带她的师父。

  那天下着秋雨,天气愈寒,她先让两个同事在住院部门口跳下,然后自己再去找停车位。

  这家是私人医院,她之前并未来过,所以绕了好几圈跟着提示才找到了停车位。

  车里备了伞,不过是左于航准备的,长柄黑色大伞。许愿虽然嫌弃他的审美,不过现在这时候也只能用了。

  刚走进住院部,就是迎面一股冷风。

  她抖了抖身子,然后深呼吸定下神,顺着地标指示要往电梯走。

  “好,我上来了,你别急……”

  清朗的男声在略显空旷的大厅里格外明显,许愿一时觉得有几分耳熟,只不过等她再抬眼去寻来源时,那人只留了个衣角,然后在转角消失。

  “怎么这么像……”

  她因这小插曲,在原地呢喃着。

  而原本在等她的同事,也寻了过来,催着她赶紧上楼去。

  直接

  这家医院安静得很,人也少。

  三人上了电梯,许愿还想着刚刚在楼下听到的声音,而旁边两个同事正小声说道着这家私立医院的不同之处。

  五楼到了。

  许愿刚走出电梯,转眼便见了墙上贴的“妇产科住院部……”几个大字。

  刚入职时带她们三人的师父王琳怀了二胎,因为是高龄产妇加上这胎不稳,所以提前半个月住进了医院。

  这里一间间的都是单人病房,宽敞安静,服务台里的护士特意过来,等问清她们是到哪间房后才带人过去。

  房间不大不小,除了和其他地方一样有张床外,还多了一套沙发。

  她们推门进去时,王琳挺着孕肚正半躺在一侧的沙发上,双手捧着杯子,和照顾她的婆婆说话。

  “王姐。”三人先笑着叫了人,又把自己带的水果营养品放到茶几上。

  她婆婆见是同事过来,便借口出去接热水,给她们留下空间聊天。

  王琳问了她们在公司的近况,耐心地叮嘱了几句工作上的事,然后又笑着聊了些关于孩子的事。

  许愿看得出来,虽然王姐嘴上抱怨着这胎怀得辛苦,不过脸上却是满满的幸福。

  难得的休息日,大家都还有事,所以她们没待多久就离开了。

  来时许愿接另外两位同事来的,不过她们俩要去附近商场逛逛,就说不坐她的车回去了。

  “你们先走吧。”出了病房,许愿忽然觉得肚子微疼,便向两人挥挥手,“我去一趟洗手间。”

  “行,我们先走了。”

  她俩点点头,也没多问,就挽手离开。

  等许愿再出来时,刚好遇到了几位医生在巡房,有护士在后面推了小推车跟着,她便特意朝墙边靠了靠让路。

  领头的两位医生大概正讨论着某位病人的病情,不过声音放得低,在无人寂静的走廊上依旧很轻。

  等许愿就要转弯走向电梯时,旁边的病房刚巧也走出来了一人。

  男人身着灰色长款风衣,手上拿着几张报告,另一只手则是搭在门把手上,正要背身掩门。

  “沈轻?”许愿下意识地看去,等看清人,小声惊呼了一下。

  而转过身面向她的沈轻也一脸惊讶,顺手关上了门,然后才朝她点点头。

  许愿记得这层楼里可全是妇产科,下意识地就问:“你怎么……”

  不过,只刚说了三个字她又立马止住,别人的私事自己不好多过问,免得场面尴尬。

  而沈轻的目光和她对视上,像是犹豫了几秒,然后开口:“我来看朋友。”

  许愿小声“哦”了下,正打算和他说自己要先走时,他倒是问了:“你也是来看望朋友的吗?”

  她勾唇笑了笑:“是的。”

  大概是两人在门口的说话声引起了里面人的注意,病房门忽地又被打开,一张素净脸庞闯进她的视线。

  穿着病服的女人也率先看向了她,视线只在她脸上停了两秒,然后就移向一边的沈轻,她带着淡淡的笑意:“你怎么还在啊?”

  沈轻向她笑笑,轻声道:“刚好遇到朋友。”

  “哦。”那女人也笑,向许愿点了点头后,对他说“我想喝楼下店里的鲜牛奶。”

  她的声音放得轻轻柔柔,还藏着小撒娇的意味。

  沈轻点点头:“好。”

  许愿不认识这女人是谁,不过看她和沈轻这几句话几个眼神的互动应当关系亲昵,所以礼貌地没有出声打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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