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再次同居
“!!!爷爷......”许涵昌这下是真惊着了。
他本来就不会撒谎,小时候和邻居家小子们去老太爷家鱼塘摸泥鳅,回家都心虚得目光躲躲闪闪,最后自己从床上窜下来跑爷爷屋里坦白了才能睡得着觉。
他现在都不敢相信自己当年直到分手都能把跟卓闻的事儿烂在肚子里,半点苗头不向他爷爷露。
“爷爷,我跟他现在真的没什么关系。”许涵昌下意识地反驳道。
“没关系?没关系你把人往家里领,没关系你和人睡一张床。”许爷爷心里根本没转过弯来,只是心疼孩子的想法暂时压过了发现许涵昌喜欢男人的冲击。
他火气本来就没消,这下子更生气了。
偏偏许涵昌看不出来,他心里埋怨卓闻的卑鄙行径,也赌着气,矢口否认:“我本来就和他没什么关系。”
许爷爷把许涵昌带大,孙子是什么样的人他如何能不知道。
见他这么坚决,自己的心也忍不住动摇了:“真的?”
许涵昌点点头:“高中的时候去剑北认识的,住一个宿舍,关系还不错。但是我后来回来就没再跟他联系过,昨天也是这两年我们俩头一回见面。”
许爷爷点点头,他看许涵昌的表情神态,还有那说话的语气,倒是真的没有扯谎的成分。
“那......”
许涵昌知道爷爷还是心里存疑,干脆坦白道:“晚上他送我回来的,之后我们在家门口聊了几句,耽搁那一会儿他就坐不上回去的车了。咱们村爷爷您也知道,连个旅馆都没有,我也不能让人冻死在外头,收留了一晚上。那时候您睡觉了,就没吵您。”
许爷爷心里一大块石头落了地,手里破旧的洗菜盆掉在桌子上发出一阵响声。
他拍着胸脯:“哎呀,那就好,那就好。我就说呢,咱老许家也不能这一辈个个都搞这个。真好,我就怕你和小诺那孩子一样,好好的男人,走这条道算个什么事儿啊。”
许涵昌沉默了,他知道爷爷说的是什么意思。
“早晨我看了之后,忍了好几忍,没进去给你们俩闹起来。亏着没闹,要不多不好,我这张老脸都没处搁了。”许爷爷这下子放心了,对卓闻的评价也客观起来,“小卓这孩子倒是挺好的,人长得精神,心也善,不像走歪路子的那种人。他有对象了吗?”
许涵昌抬起头来:“不知道,好久不见了,也没问。”
他是真的不知道,毕竟上次分开的时候卓闻是抱着个漂亮男生走的,他也不知道那人和卓闻是什么关系,现在还在不在一起。
无论如何,以后跟他都没什么关系。
卓闻就是一盘色香俱全令所有人垂涎欲滴的菜。
也许他以后前途无量,会变成自己根本接触不到的那种很厉害的人,会成为大老板,会有很多人想要往他身边凑,觉得自己没有抓住机会、拒绝卓闻就是有眼无珠。
但是许涵昌想,那又怎么样呢。
这盘菜他已经吃过了,差点没被毒死。谁爱吃谁吃,反正他不吃。
许爷爷见许涵昌不知道卓闻的感情状况,更放心了,这一看就坦坦荡荡,要真是有什么猫腻儿,能这么轻描淡写?
“嗨,这套闹的,幸亏我下午也没跟小卓说什么有的没的。”许爷爷早就忘了自己下午是怎么把对方当成准孙媳妇提点试探的。
许涵昌走到旁边,把灶里的火头扇旺了点,淘好的米下锅。
“有这么个朋友也不错,我听他说他上了B大,和你学校离得远吗?”许爷爷坐在那个小板凳上,捡起卓闻没择完的几根扁豆继续弄。
“不算朋友的,爷爷。”许涵昌蹲在那里,看着灶里的火光,“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许爷爷看出点端倪:“怎么,小卓是不是得罪过你啊?”
这孙子一向人缘好,对人也实在,听这话,似乎很不待见这人。
许涵昌摇了摇头:“没有,也不算。就是您做手术那年......我找他借过钱,他没、没借给我。”
许爷爷大手一挥:“嗨,涵昌,你这么想可不对。人家小卓不管多有钱,人家有什么义务帮啊?帮咱们那是情分,不帮也是本分,现在欠着小诺的钱我心里都不踏实,可别为了这事儿埋怨人家。”
许爷爷是真的不愿意欠别人钱。这两年不光许涵昌到处打工,许爷爷也经常跟着村里的老人干点儿手工活,能攒一点是一点。
许涵昌听了这么一顿,老老实实地点头:“我知道了爷爷。”
许爷爷看孙子这样,心里也不好受。
家里条件太差,许涵昌虽然从不表现出自卑,但内心是极度敏感的。
从小没有父母在身边,他不是不脆弱,是生活由不得他脆弱。
他不是不怕吃苦,也不是不怕丢人。
在剑北旁边的烤肉店打工的时候,被路海平那小混混支使着烤肉,让那么多穿着校服的同学包括卓闻看着,他难道就不觉得难堪吗?
去找已经跟他分手、已经打不通电话的卓闻借钱那时候,他不觉得丢人吗?
谁不想活得舒舒服服。
许涵昌只是更怕穷。
他过够了第二天的饭钱都不知道怎么弄到的日子,过够了提着包站在街头无家可归的日子,更过够了自己唯一的亲人在医院里,却因为医药费凑不够只能等死的日子。
穷这个字眼,从他生下来到现在,紧紧烙在他身上,已经病入骨髓。
许涵昌因为自己的性取向问题,总不敢住宿舍,在经济紧张的情况下近乎奢侈地在离学校很远的地方租房。
他的同学都笑称他为打工皇帝,实现了经济自由。许涵昌听到这样的调侃,已经能同样笑着跟对方打趣了。
打工皇帝就打工皇帝吧,只有还有欠债,他就不能停下来。许爷爷看在眼里,怎么可能不心疼。
“性格合不来,不处也好。”许爷爷拍了拍许涵昌的肩膀,“我们涵昌这么多好朋友,不缺他一个。”
许涵昌把笼屉端出来,祖孙俩端着饭菜走到东屋,在寒冬的夜里留下一路烟火气。
小宋一觉醒来,发现卓闻还在村口站着,后座上的饭菜打包盒都没拆,摇了摇头披上衣服,走到他身边。
“老板,咱们回去吧?”小宋把旁边木桩上搁的烟灰缸拿起来数了数,嚯,小半包烟都进去了。
卓闻手里夹着最后一根,他并不抽,只是借那个味道刺激自己。
烟雾缭绕,脸色苍白,瘦骨嶙峋,跟快升仙了似的。
小宋想到罗攀的嘱咐,劝道:“林秘书他们已经查好了许老师的情况,您不回去看看?”
卓闻心里清楚这是劝他的话,真查好了往手机上一发不就结了,何必还要他亲自回去看。
“嗯,走吧。”他看了一眼许涵昌家的方向,把着了一半的烟在烟灰缸里碾灭,揣着上了车。
许涵昌第二天要回学校,许爷爷给他打包了一些自家做的面条,还有许涵昌他二爷爷送的很多藕。
许涵昌本来只需要背着书包,如今左右又提了蛇皮袋子,跟要进城打工一样。
“爷爷,别拿了。”许涵昌实在是提不动,“我这一张票上去占三个人的地儿,司机不膈应我吗。”
许爷爷发愁地看着那一筐新鲜藕:“唉,你二爷爷昨晚踩藕踩到半夜呢,这么冷的天......许诺那小子也不在国内,带回去给房东,给你同学,别糟蹋了啊。”
许涵昌无奈,只能提着沉甸甸的大包出门。
许爷爷送他送到村口,一辆小轿车在清晨阳光下熠熠生辉。
许涵昌一看就皱起了眉头。
“许老师!”小宋打开门跑出来,“许老师,我送您回去吧。”
许爷爷不解地问:“这是?”
小宋人憨厚朴实,对着许爷爷点头哈腰:“爷爷您好,我弟弟跟着许老师学过一段时间的课程,成绩提得特别快,今年考上剑北了!谢谢谢谢!”
许爷爷被迫跟小宋热情握手:“没事,没事。”
小宋打开后座,从许涵昌手里抢过蛇皮袋子:“来来来,放这儿!”
许涵昌从来没有经过应酬里抢单、推让的场面,自然是在小宋面前毫无还手之力。他下意识地往车里瞄,卓闻竟然不在。
小宋看他左顾右盼,知道他担心什么,直截了当地说:“今儿就我一个。我在这附近办事儿,正好听说许老师回城,一想这不是顺路。许老师咱现在走吧?”
许涵昌的蛇皮袋子已经被关进了后座和后备箱,副驾驶的门被拉开,小宋笑得战战兢兢:“许老师,走吧,我回去晚了得罚工资呢。”
言下之意,要是许涵昌不肯坐,卓闻会扣他工资。
许涵昌昨晚已经把钱转给了小宋,对方倒是收得痛快,没推三阻四的。
也是因为这,许涵昌才没有那么大的心理负担,接受了小宋的好意。
他把车窗落下来,跟爷爷挥手:“爷爷,早晨冷,您快回去吧。”
许爷爷捶胸顿足:“哎呀,不拿点藕再走吗。小伙子你也带点藕回去吧,都是自家种的,无污染!”
小宋乐呵呵地倒车:“谢谢老爷子,我家里没人做饭,白糟蹋了,谢谢老爷子啊!”
许爷爷成了在后视镜里的一个小点儿,很快就看不见了。
“是卓闻让你来的?”许涵昌问。
“许老师,您那边安全带系一下。”小宋提醒道,也没有正面回答,“哎呀,今天学生返校,公交挤得跟什么似的。”
许涵昌沉默了一会儿,说:“辛苦你一大早跑这一趟,不过下次不用麻烦了。”
小宋“嗯嗯”了两声。
下次确实不用麻烦,因为老板下周就考科目三去了。
他忽然产生了一点危机感,老板要是学会了开车,自己会不会失业啊。
接下来的路程,两个人都没有再说什么。
许涵昌这么多年回家进城折折腾腾,还是第一次这么轻松惬意,但他一想到这舒坦日子是借了卓闻的光,心里也老大不舒服。
“您知道昨天体检花了多少钱吗?”出了高速收费站后,许涵昌忽然问。
小宋的心在过减速带的时候跟着一抖一抖:“没多少钱吧,我还真不知道。”
昨天许爷爷跟许涵昌说了卓闻带全村的老人做体检的事儿,他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得把钱还给他。
无论如何,卓闻这件事是真做到他心坎里去了。许爷爷心疼钱,每次复查都得好说歹说半天,去了医院还这个检查不做那个检查不做的。
全村的钱他付不起,就当让卓闻积个德,但自己爷爷这个钱,他做孙子的不能让卓闻出。
“没事,你跟我说,我心里好有个数。”许涵昌说。
小宋摇摇头:“真不知道啊许老师,那医院是卓家的,应该不花钱吧。”
许涵昌:......
“到了。”小宋把车停稳,笑着下车帮许涵昌拿东西。
许涵昌都懒得问小宋是怎么知道他住在这里的这种问题,好好谢过人家,没有让他给送上楼。
想也知道,他的情况恐怕又被卓闻掀了个底朝天。
这是许涵昌找到的最便宜的房子,两室一厅,跟人合租一年不到三千。
这样的房子,条件可想而知。电梯想都不要想,楼道里还有渗水的痕迹。
许涵昌拖着沉重的袋子终于爬到了四楼,他喘着粗气打开门,立刻惊呆了。
他的钥匙还插在锁眼里,但屋里的设施装修和之前却截然不同。
掉墙皮的墙壁都清理干净了,贴了好看的暖色调壁纸。天花板被连夜粉刷过,倒是没什么味道,只不过现在还能看出没干透的痕迹。地上铺着地毯,家具、灯饰也都换了。
许涵昌怎么看那个花里胡哨的水晶吊灯怎么觉得眼熟,他仔细想了想。
好像是高中宿舍里那个。
许涵昌站在门口,看着崭新的住所,一双旧鞋和两个蒙着灰尘的蛇皮袋子都没处落脚。
卓闻听到响动,戴着隔热手套,捧着一个灰色的小砂锅从厨房里蹬蹬蹬跑出来:“许哥,你回来啦!”
许涵昌把手里的袋子一松,心里蹭蹭冒火。
卓闻也不知死活,苍白着嘴唇还在嘻嘻哈哈的:“许哥,我炖了鸡汤,这鸡我早晨去菜市场买的,可新鲜了......”
“卓闻,你这样有意思吗?”许涵昌站在门口没进去,“你活着没别的正事儿干是吗?”
卓闻的笑僵了僵,他把砂锅放在餐桌上:“是啊,许哥,我活着真的没别的正事儿干。”
他身上还穿着可笑的围裙,脸上的笑容是许涵昌从未见过的。
不知道怎么的,看到这一幕,许涵昌的火忽然就发不出来了。
他沉默着走进屋里,关上了门。
卓闻在餐桌旁边坐下来,桌子上的砂锅冒着热气,旁边两个空着的白瓷小碗摞在一起,连着扣着的大汤勺放得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