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同居一段时间之后,两人似乎渐渐适应了这样的生活。
沈知非不会再在半夜里睡不着觉,章瑶也不再与沈知非睡得那样泾渭分明,很多次她早上醒来,看着沈知非的锁骨怔然。
不明白睡前明明安分守己的两个人究竟是怎样抱在一起的。
两人的工作时间都比较自由,沈知非不会每天都去店里,章瑶也不会每天都跟客户见面,大多数时候她们是待在家里,一个画稿子一个看书,或者一个切菜一个做饭。
这天,章瑶照例把自己锁在卧室里画图,画完出来的时候见窗外天色都已经黑透彻了。
沈知非还没有回来,她拿起手机才想起来,似乎早上出门的时候沈知非有说过她今晚有个应酬,可能会回来晚一些的。
晚一点也不至于到九点多,章瑶有点担心。
思前想后,还是拿了钥匙准备出去接她。
——沈知非到达应酬地点之后有给她发定位。
章瑶一边调出导航一边反手带上了门,结果一出门就差点被门口杵着的人影撞到,吓得她往后退了两步,后背紧紧贴着门板。
楼道里的声控灯不知道什么时候坏了,漆黑一片的楼道里,两重呼吸交织响起,一道深一道浅,空气里的酒气逐渐浓重起来。
“到……到家了。”女人开口,声音略显沙哑,听起来糯糯的。
她像是没有看到章瑶,自顾自地找指纹锁的位置,脚下步子不稳,身体不受控地前倾,眼见着就要跌倒。
章瑶看得到女人的轮廓,也闻得到她夹杂着酒味的香,她往自己这边倒的时候,她几乎是本能反应地伸手去接。
嗅到熟悉的味道,沈知非紧绷的身体才瞬间松弛,软软地勾着她的脖子,却又没忍心把自己全部的重量压在对方身上,“瑶瑶……”
沈知非埋首在香软的发丝里,鼻尖磨蹭过章瑶脖颈处的肌肤,温热的呼吸都喷洒在她颈间,她嘴巴撇了又撇,像是久违的有些委屈。
“瑶瑶。”
她又喃喃地低唤,似乎并没有想要得到回应,就只是在自言自语。
“我在。”章瑶身子微僵,兜稳了沈知非的腰身,转身去打开了门。
章瑶刚按亮客厅里的灯,肩上就传来一股推力,她猝不及防便跌进沙发里。章瑶抬眸看着近在咫尺的人,心里猛然窜上一阵奇异的紧张。
这样的紧张上回出现,还是在多年前告白时,焦灼地等待沈知非回应的时候。
沈知非一手撑在章瑶脑侧的沙发扶手上,另一只手则是在她脸上流连,仔细地描摹着心上人的精致脸庞。
低下头,沈知非有些难以自抑,看着那张自己梦里勾勒过无数次的容颜愈来愈近,她眉眼间的风情也变得格外勾人起来。
那抹浅香终于到了脸前,章瑶似是听到了自己理智溃散的声音,心中那座好不容易筑起的高墙,正在被沈知非力道轻柔地卸去一砖一瓦。
她微微阖眸,不敢再看沈知非眼底的水光。
也许是太过于渴望眼前这双淡色的唇,临门一脚时,即便是喝了酒的沈知非也生出了些怯懦来,她几乎屏住了呼吸,小心翼翼,像是对待稀世珍宝那样不舍得触碰。
“瑶瑶,我想......亲一下你,可以吗?”
两人的距离极近,说话间,沈知非的唇几乎都已经擦过章瑶的唇,两人不约而同地都为这久违的触碰生出一丝战栗。
章瑶只抬起眼眸,静静地注视她。
眼里有流光辗转,一对眸子宛若晶莹剔透的琥珀,美得不可方物,美得摄人心魂。
沈知非便愣住了。
这双眼睛清澈见底,干干净净地装着自己的倒影。
沈知非接收到了她的允许,于是先前摩挲她脸颊的手挪到了耳边,蜻蜓点水地捏一下饱满的耳垂,再往后移,隐匿进细密的发间,任由发丝穿过指缝。
沈知非长睫轻颤,近乎虔诚地奉上自己的唇。
触及那柔软的一瞬间,沈知非几乎开心得要落下泪来,但她却忍住了,闭着眼睛,有温热的液体在眼皮底下流转片刻,不消片刻,再被重新吞入灵魂。
章瑶的唇比她凉一些,像是夏天刚从冰箱里取出的果冻,香软湿滑,让人欲罢不能,只想再多采撷几次才好。
呼吸纠缠,裹挟了淡淡的酒香,章瑶昏昏沉沉地微微张开嘴,想要从这窒息的热中攫取一丝氧气,却有灵活的事物钻入唇齿,勾得她忍不住揪紧了身下的沙发套,以此来压制那股难以控制的战栗。
眼前的人似乎并不比她好上多少,紧闭的眼睛,微红的眼尾,长睫都在颤抖,出卖了她的慌乱和紧张。
松开备受折磨的沙发套,章瑶摸到了她的下颌处,温柔地擦过那处皮肤,最终勾在了她的脖颈后,她也闭眼,沉沦地加深了这本该浅尝辄止的一吻。
短短不到三十载的人生里,竟有近十年都是她的影子。
章瑶在心里发出一声喟叹。
终于又让她尝到了沈知非的滋味,一如当年那般甘甜。
章瑶从不觉得自己是个爱哭的人,然而此刻却忍不住热了眼眶。
沈知非今夜谈项目的时候不得已喝了几杯,往常都是姚文帮她挡酒的,但今晚姚文中途肚子不舒服去了趟洗手间,对方便给沈知非满上了。
起初沈知非是婉拒的,只是对方拿着下个季度的货源,况且人家态度也没有很过分,属于合理范围内的酒桌礼仪,并不冒犯,她也不好拒绝得太死,只得勉强接受了对方的敬酒。
几杯酒下肚,终于算是结束了这场应酬,沈知非却在起身时觉得天旋地转。
努力保持着理智让姚文帮自己叫了代驾,沈知非又故作自然地跟代驾一起待到了她家楼下。
整个过程看起来都不像是个喝醉了酒的人。
直到触碰到熟悉的体温时,沈知非才敢将紧绷了一路的神经放松下来,放任自己跌进那个不算宽厚的怀抱里。
宛如一只无脚鸟,终于找到了属于她自己的永无乡,可以安心着陆,再不会有风浪来袭。
第一颗纽扣崩了开来,掉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领口灌入的凉意让章瑶霎时间清醒了过来,她揪着沈知非肩头的衣料,揪得那处发皱,轻轻推拒她的靠近。
清醒一点,现在还不是时候。
“沈知非。”章瑶冷清地叫了她的名字,松开一只手贴上她滚烫的脸颊,轻拍着,“不可以。”
语气轻柔,却透着隐隐约约的不容置疑。
话音落下的瞬间,章瑶便感觉到身上那股压力撤去不少,沈知非的脸离得很近,她几乎能感受到对方睫毛颤动时带起的微风。
章瑶动了动腰身,只觉的背后的衣服都被濡湿,不知是紧张的还是热的。
沈知非安静又顺从地将唇撤离些许,不稳地喘息着,眼尾的红似乎消散了一点,看起来倒还多了几分柔弱。
“我想你。”沈知非嗫嚅着,抬手扣住了章瑶贴在自己脸颊上的那只手。
微凉的、柔弱无骨的手,被紧紧攥在掌心。
沈知非想了她很多年,甚至早就做好了想她一辈子的打算。
章瑶抿抿唇,透过朦胧的水光,仔细地凝视她的脸,“我知道。”
她也想她,很想。
身上的人像是醉得狠了,根本没在听章瑶说话,也没给出正常的反馈。
她只垂下了头,目标却不是那双红唇。
沈知非悄悄将脑袋埋进章瑶的颈间,眼睛贴着她肩膀,没一会儿,章瑶就感受到了肩膀上一片湿热,烫得人心都颤抖。
笨拙地抬手在她瘦削的背后轻抚,时而拍一拍,仿佛在哄失落的小孩子。
这个人向来如此静默,连哭都是无声的。
不知过了多久,沈知非似乎完全放松了下来,却还顾及着身下有人,软软地跌进章瑶和沙发靠背中间。
沙发的宽度躺两个人显然是不现实的,于是沈知非就只能勾着章瑶的腰,紧贴着她的身子,两人的曲线紧紧贴合着,才免于掉下去的危险。
越发的热了。
“沈知非?”章瑶又叫一声,怕吵醒她,近乎于气音。
沈知非一动不动,呼吸悠长平稳,带着浅浅的酒味。
她睡得昏沉,手却仍记得抱着章瑶不撒开,章瑶稍微挪动一下,她就要条件反射似的搂紧一些。
总不能让她睡客厅一晚上,纵然开了空调也并不排除会着凉这种情况。
章瑶强行挣开沈知非的桎梏,把人扶起来就看见她把嘴唇咬得发白,睡梦中也流露出了极难过的表情。
于是章瑶只好把手塞进她手里。
抓到了什么,沈知非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眉宇间都是小小的满足。
章瑶无奈地摇头,把人拽起来往卧室走,嘴角却挂着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浅笑。
触到枕头,沈知非自觉地松开了章瑶的手,自顾自地缩成一团,半边脸都陷进枕头里。
章瑶按亮的床头灯,她没搬凳子,就地跪坐下,缱绻地端详着沈知非的眉眼,暖黄的灯光给她涂上淡淡的边缘,整个人都像是浸在云雾里。
指尖从眉骨滑到下巴,似绘了一幅精致的美人像。
这是她的沈知非,是二十八岁这年失而复得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