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电话的杂音很多，吱吱作响，王凌隐约听到了堂姐的声音，内容却听不真切。喂了半天，她只能挂断电话，对着高木云苦笑。

　　高木云则跃跃欲试，“我来打吧。”

　　但不知道什么缘故，她的结果也是这样。

　　“或许是电话坏了。过几天我正打算找人来修理。”那人放下衣物。

　　王凌的视线落在桌上的一张相片——上面是一个看起来和她们同龄的女生，眉眼间有些郁色，她旁边的女人大约３０来岁。从那有几分相似的相貌上来看，她们应该是母女吧。

　　注意到她的目光，那人走了过来，她的影子在地上拖得很长，她拿起相片，神色温柔，手轻轻抚着那个小女生，“这是我的女儿，亚希子，今年１４岁了。”

　　“啊。”高木云惊呼出声，她看看照片，又瞅了瞅那人，欲言又止的样子。

　　王凌也很惊讶，她还以为相片上的女人才是那个小女生的母亲呢，毕竟，从外表来看，照片上的两人确实更像母女。

　　“你们今天要先留下来吗？这么晚两个女生也不好回去吧。”

　　虽然住在一个陌生人的家里实在很奇怪，但在电话不通，又没有信号的情况下，她们只能选择向现实妥协。

　　这些古怪的事情堆积在一起，常常接触到幽灵的王凌甚至觉得这是幽灵在作祟，但看着地上那人的影子，她也只能放下自己这个猜测。

　　时钟指向了八点钟，窗户没有关紧，吹来的风让她打了个冷颤。

　　她拿起一套素色的衣服，“我可以先洗个澡吗？”

　　“当然，你可以在二楼洗。”

　　“阿姨，这个家只有你一个人吗？”高木云小心翼翼问道。

　　“只有我和我女儿。她生病了，所以在房间休息。因为生病，她一直都只能呆在屋子，好不容易有同龄人，亚希子会很高兴的。”她的表情越发的温柔，神情恍惚。

　　她带着她们来到洗澡间，还替她们准备好了干净的毛巾一类的。就连一直处于戒备状态的王凌也不得不在心底感慨对方的贴心。

　　因为不是自己家中，王凌很匆忙地清洗了一下自己。在哗啦啦的水声中，她隐约听到两个女声——

　　“不可以，妈妈，你不能这么做。”

　　“亚希子，乖，妈妈不会让你一个人的。”

　　她关掉水龙头，那两个声音也随之消失了。

　　亚希子，那是她女儿吧？

　　头顶的灯光闪了好几下，王凌换下衣服，她念着不动明王咒，当白光闪过后，她才觉得自己那颗莫名不安的心沉稳地落回了原位。

　　扭曲的爱

　　王凌，现在正处于人生中重要的分岔口处。

　　究竟是要向对方借一把雨伞冒着危险回去呢，还是要留在这间很诡异的屋子里？

　　在斟酌了好一会儿，她还是选择了后者。

　　刚从浴室中出来，她就闻到了一阵阵的饭菜香，勾得人肚子里的馋虫蠢蠢欲动。

　　要忍耐。她对自己说道。不要吃来路不明的东西。

　　高木云却已经按耐不住了。她饿了好久，只想赶快饱食一顿。

　　“我下午就煮好饭了，刚刚热了一下。你们也一起来吧。”经过介绍后，她们得知她姓端木。

　　她们跟在她身后，来到餐厅。桌上是几道简单的家常菜，色香俱全，至于味道，她们还没尝试呢。

　　“那个，给我一杯水就好了。”王凌微笑说道，“我肚子并不饿。”

　　即使胃在叫嚣着想要食物填充，王凌还是无法真正放下戒心。

　　端木深深地望了她一眼，给她倒了一杯水。

　　至于高木云，她早就开动了。王凌看见她桌上多摆了一副碗筷，心中一动，突然就回想起了刚刚那个女孩子的声音。

　　她默然地看着端木夫人给那个碗盛饭，夹菜，表情温柔，仿佛她的女儿就坐在那里。要不是王凌是灵能力者，她还真的会这么以为那里坐着一个女孩呢。

　　这场景还真是说不出的怪异。

　　她慢慢喝着热水，觉得胃好受了一些。

　　吃过饭后，两个女生被安排在同一个房间。房间中充斥着隐约的腐朽的味道，像是什么东西发霉一样。

　　“这里的被子该晒晒了。”虽然很不厚道，但高木云还是忍不住小声抱怨着。

　　王凌心有戚戚焉地点头，两人都钻进了被窝中。

　　虽然今天很累，但王凌却始终没有睡意。这并非身体上的劳累，而是从心灵深处所渗透的疲惫感。

　　明明很疲惫，却怎么也睡不着，这种感觉真的很难受。

　　旁边的高木云很快就发出了熟睡状态的呼吸声，看的她不由羡慕起她来。粗神经的就是好啊。

　　她在黑暗中睁着眼，耳朵却努力想要捕捉着细微的声响。今天洗澡时，听到的说话声还是让她很在意。直觉提醒着她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外面的雨声淅淅沥沥地下着，从未停歇，雨声带着某种音律，像是一首催眠曲。

　　她的眼皮渐渐感到沉重，慢慢阖上了眼睛。

　　王凌发现自己的身体飘在半空中。周围是一片黑暗。

　　她深呼吸一口气，前方的路透着些许的光亮，伴随着含糊的争执声。或许是好奇，或许是想要寻找一个出口，王凌飘着过去了……是的，她现在的状态是飘着的。

　　如果她不是灵魂出窍的话，那么她就是在做梦。她出乎意料地清醒地认识到了这一点。

　　越靠近光亮，那争执声音也大了起来。

　　王凌瞳孔微微扩大，眼眸中满是惊讶——争吵的正是照片上看到的那两个人。

　　她们似乎看不见她。

　　“妈妈，你不能总是将我关在这里。我也想去上课，我也想要和大家在一起，我还想要交朋友。”女孩的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哭腔，她哀求地看着自己的母亲。

　　“亚希子，我只有你了……你爸爸抛下我们了，我只剩下你一个人了。”女人紧紧地抱着她，脸色因激动而显出几分的狰狞，“所以，不要离开我……永远也不要。”

　　她的声音很轻，却给人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镜头再次转变。

　　亚希子被关在房间里面，拚命捶着门，脸上满是泪水。

　　“亚希子，乖，不要离开我……不要像你爸爸一样。”门的另一头，女人表情恍惚，嘴角噙着怪异的笑容。

　　旁边站着今天见过的端木夫人，她绞着衣角，表情一脸的不赞同，“夫人，将小姐一直关着，这样不好吧。”

　　“得关着，不然亚希子会和胜人一样离开我的。谁也别抢走亚希子。即使打断亚希子的脚，我也不会让她离开我的。”

　　亚希子躺在床上，痛苦地捂着自己的胸口，她的身体蜷缩成一头，手背上甚至冒出了青筋。

　　“药……药在哪里？”她努力想要爬下床，一个翻身，滚了下去。

　　她的额头渗出了汗水，手脚并用，想要往门的方向爬去。

　　在距离紧闭的门还有十公分时，她身体突然一阵剧烈的抽搐，最终，人倒在地上，手无力地垂了下来。

　　女人抱着亚希子冰冷的身体，喃喃念着：“亚希子，不要离开我。”

　　她将亚希子抱到床上，帮她装扮着，神情温柔，“这样你就不会像胜人一样离开我了。”

　　“亚希子，妈妈可以帮你找人陪你，这样你就不会想离开了。”

　　“救救我……呜呜”

　　“我想要离开这里。”

　　“离开这里……”

　　什么声音？

　　王凌猛地从梦中惊醒。

　　她摸摸自己的额头，发现上面全是冷汗。旁边的高木云依旧熟睡着，睡眠香甜得让人嫉妒。

　　黑暗包围着她，心里不安的情绪不减反增。她手按下开关，即使是温暖的灯光也无法驱散这种突如其来的感觉。

　　她想起刚刚做的梦，手紧紧拽着胸口的衣服，然后深深地舒了口气。

　　那种扭曲的爱即使只是想想，就让她忍不住打了个颤抖。

　　豆大的雨拍打着窗户，仿佛不知疲倦。

　　耳边传来一阵阵的呜咽声，细细的，不仔细听的话就会被雨声盖过。

　　那声音让王凌手臂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她努力辨认声音，发现是从门外传来的。

　　她所呆的房间桌上正好有副手电筒，王凌试着按下开关，发现还能使用。

　　她推开房门，那声音立刻停止了。

　　另一只手随时摆出咒印，心里滚过她所知道的所有咒语，王凌尽量放轻自己的步子，努力不发出声响。

　　半夜的宅子很安静，安静得仿佛刚刚听到的声音都是幻听。

　　王凌发现自己走到了晚上来过的餐厅。桌上摆着几个开过的罐头。

　　她走近一看，用手电筒照着，里面是密密麻麻的蛆虫，有几只甚至爬出了罐头，在那边蠕动着白白胖胖的身体。

　　王凌捂着嘴巴，差点吐了出来。她发出一阵阵的干呕声，那声音在安静的餐厅中回荡着。

　　她忍住胃里翻天覆地的恶心感，一脸嫌恶地看着罐头，上面的标志显示着，这个罐头在两年前就已经过期了。

　　脑海中闪过一个不好的猜测——王凌突然想起今天的晚餐中也有罐头产品。

　　她直接去垃圾桶，果然在里面找到了几个空罐头。

　　看着上面的生产日期，那种铺天盖地的绝望感几乎要淹没了她。

　　她紧紧握着手，让自己冷静下来。

　　心里唯一的想法是幸好她没有吃晚餐。

　　她破罐子破摔地打开冰箱，一股恶心的食物腐蚀的味道席卷而来。

　　手电筒光所照之处，那些蔬菜都早已坏了。

　　为什么会有这种事情？

　　她关上冰箱，面前突然出现的人却让她第一次放开嗓子尖叫了起来。

　　在手电筒光线下，端木夫人的脸色越发显出几分的惨白。

　　她拍拍自己的胸口，“抱歉，我突然被吓到了。”

　　“没关系。”端木夫人的声音很轻，“我听到脚步声就起来了。”

　　“我刚刚口渴了。”王凌扯了扯嘴角，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下意识地选择撒谎。

　　“距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好好休息吧。”端木夫人看着她，她的头发凌乱地披在肩上，穿着一件款式老旧的睡衣。

　　在看着她的时候，王凌脑海中突然飘过刚刚做的那些梦。

　　不对……端木夫人说她是亚希子的母亲，但是梦里面，却又显示不是那么一回事。

　　王凌知道正常人不会将梦境当真，但那过于真实的经历和直觉都提醒着她那是事实。作为一个灵能力者，王凌很清楚她不能将那些仅仅当做是普通的梦境。

　　一定有人在说谎，只是为什么要说谎呢？不，如果两个都是真的话，那么……

　　王凌的瞳孔因为心底闪过的几乎可说是匪夷所思的猜测而睁大……她侧了侧脸，手电筒正好照在冰箱上。

　　冰箱面上倒映着端木夫人的影子……不，不仅仅只是她。

　　还有人……在端木夫人背后还有人！

　　当她重新回头看端木夫人时，却没有看到其余的存在。

　　那个太过于惊悚的猜测让她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她的脸色白了几分。

　　“怎么了？”端木夫人又朝她走近了几步。

　　王凌不知道自己原来也这么有演戏的天分，她打了个哈欠，后退了一步，再睁开眼时，仍是温柔的带着歉意的微笑，“没事，我只是又开始困了。”

　　“那就去睡吧。”端木夫人说道，“等到你们两个醒来，我就介绍亚希子给你们认识。难得见到同龄的孩子，亚希子会很开心的。”

　　王凌脚步顿了顿，“我也很期待认识她。”

　　她的脚步依旧轻盈，心里充满了绝望的情绪。

　　女儿的爱

　　即使曾被幽灵附身过一次，王凌仍不太明白这究竟是什么状态。

　　脑海闪过的那个念头要呼之欲出——端木夫人被附身了。

　　这样一想，所有的疑惑就都有了解释。

　　结合她所得到的信息，她发现自己很悲剧地得面临最坏的情况。

　　要冷静下来。她反覆告诫着自己。

　　她坐在床上，高木云始终呼吸均匀，看那样子即使有人在她耳边放鞭炮，她也不会醒来。

　　睡眠好得有种诡异的感觉。

　　“小云，快起来。”她不敢大声喊出来引起别人的注意，只能用力推着她。

　　高木云却是一点反应也没有。

　　王凌咬咬牙，直接不管不顾地使力掐她有点婴儿肥的脸，在这种非常时期，如果不是怕引起太大动静，她很有可能直接拿冷水泼她。

　　“没有用的，她在天亮前不会醒来的。”飘忽的声线响起，在静谧的房间内异常清晰。

　　明明从骨头中渗出的恐惧感几乎要将她压倒，王凌在这个时候，反而显得异常冷静，她抬起头，看着面前突然出现的亚希子，“你是特地过来提醒我的？你不怕你妈妈她……”

　　天亮后才会醒来，果然是食物出了问题吗？王凌现在很庆幸自己没吃下那些东西。想到那堆蠕动的蛆虫，她的胃又是一阵的翻滚。

　　明明身处黑暗之中，亚希子飘在半空中的身子却异常的清晰，她的周围泛着一层淡淡的光芒。

　　“我不希望妈妈她在这条路越走越深。如果只是你的话，应该可以离开这里，你是灵能力者……”

　　王凌摇摇头。“我不能将她一个人留下。”更何况高木云根本一点灵力都没有，她要是将她留在这个可怕的地方，后果将不堪设想。

　　以王凌的力气，她自然无法在带着高木云的情况下离开。

　　她甚至开始怀疑，这连绵不断的雨是否也是端木夫人的手笔。如果真的如此，那么，她那点小小的本领对上她压根就不能看。

　　现在她所能做的就是不能让对方察觉到她已经发现了这些事情，然后等待天亮。毕竟，在天亮的时候，幽灵的能力也会被削弱。

　　她从未感觉到时间是这样难熬。每一分的流逝对她来说都是折磨。

　　她望着依旧下雨的窗外，期盼着黎明的到来。

　　不知过了多久，她拿出手机，看了看，现在还差一刻就五点。

　　突然之间，旁边的高木云坐了起来。她的眼睛闭着，面无表情的模样。

　　在王凌紧紧地盯着她的时候，她突然伸出手，狠狠地掐住她的脖子，动作快得让她没有反应的时间。

　　她的力道大得惊人，王凌怎么也推不开她，她快要窒息了。

　　不行……再这样下去会死的。这并不是高木云。

　　脑海中迷迷糊糊地闪过这个念头，王凌的右手条件反射地结起了咒印，嘴巴挣扎着念出咒语。

　　当白光闪过时，高木云松开了手，她后退了几步，然后慢慢睁开眼睛，一副刚睡醒的迷糊表情，“凌，怎么了？”

　　王凌戒备地看着她。刚刚她的情况很不对劲，很像被什么东西上身一样。她不知道现在看似正常的高木云是否是装出来的。

　　为了保险起见，她又甩了几个咒语过去。一切正常后，才小声地将事情告诉高木云。

　　她们打开房间的灯，高木云半信半疑听着，但视线落在清水凌脖子上明显的印记时，却也不得不相信。毕竟，她并没有梦游一类的毛病。

　　她的脸色在灯光下越发显得苍白，身体颤抖着。

　　不同于王凌，高木云只是一个普通的国二学生。虽然平时在社团中对那些灵异小故事也很感兴趣，但当自己亲身经历的时候，却又不可避免地害怕了起来。

　　“我们会不会死？”幸好她还存在着几分的理智，虽然此刻恐惧得要命，高木云却也懂得控制自己的音量。这对她来说，已经很难得了。

　　“不会的。”王凌语气坚定，也不知道是要说服她，还是想要说服自己。

　　两个女孩沉默地坐在房间里。恐惧的情绪在沉默中无声地滋长。

　　灰濛濛的天终于被第一抹阳光划破，雨渐渐地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