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尤莱亚三人离开雪原之后就往龙谷传了信，前往萨卡思林，准备在龙谷来人之前查探一下。

　　半个月后，尤莱亚成年期的后遗症已经消失，谢宁也把自己身上魔兽的特征都收了回去，看上去和人族的小孩并没有区别。

　　经过半个月的路程，他们到了萨卡思林城外。

　　萨卡思林的建筑带着几百年前的风格，城墙上遗留着数百年来修补的痕迹。

　　萨卡思林作为戈德温的王城，繁华程度远远胜过周围的城镇，街道两边商品琳琅满目，小商贩的叫卖声不绝于耳，夹杂着孩童的吵闹声。

　　尤莱亚注意到，在萨卡思林的街道上，有很多孩子，大概五到十岁的样子，手腕上缠了几圈绳子，绳子的另一端系在大人的腰上。

　　在一路上，有不少人的眼神落在尤莱亚一行人身上，确切来说，落在看上去年纪在七八岁左右的谢宁身上。

　　红色短发的男孩坐在卖糖果的母亲周围，摆弄着手里的木马，不经意间抬头看见了人群中被牵着手的金发男孩。

　　“咦？”罗德啃着指甲，好奇的盯着他，那个人为什么没有牵绳子？

　　尤莱亚牵着谢宁，准备在萨卡思林找一个旅馆，背后突然响起一道童音：“喂！”

　　身后的男孩大声朝前面的人问出声：“你为什么没有绳子？”

　　绳子？

　　尤莱亚低头看了一眼谢宁空着的手腕，在这里手腕上没有系绳子的好像也就只有谢宁一个。

　　手腕上的绳子是有什么特殊意义吗？

　　尤莱亚准备去问问，那边还想说话的罗德被母亲捂着嘴，无辜的睁着眼睛，示意她放开。

　　罗德的母亲贝尔一手捂着儿子的嘴把他挡在身后，一边挤出一个有些尴尬的笑，朝尤莱亚几人道歉：“抱歉，孩子还小，乱说话……”

　　尤莱亚停在糖果摊前，在糖果摊上挑了几样糖，递给她：“没关系。”

　　贝尔放开捂着罗德的手，悄悄瞪了他一眼，罗德鼓着脸，两只手交错捂住嘴，背对着贝尔蹲下。

　　贝尔见他没有再说话，才放心的把两只手在围裙上擦了擦，从尤莱亚手上接过糖，称了重量：“一个银币，谢谢。”

　　尤莱亚把银币递给她，顺口问了一句：“这里的孩子手腕上都系着绳子，是有什么讲究吗？”

　　“啊，这个……”贝尔把一缕头发别在耳后，朝尤莱亚笑了笑，“是萨卡思林的习俗，只是一种对孩子的祝福。”

　　“是吗？”

　　贝尔的手紧张的搓了搓：“当然，萨卡思林一直都是很安全的一座城市……”尤莱亚看着她，发现她在刻意的强调“安全”这个词。

　　糖果摊前又停下一个带着孩子的妇人，贝尔露出一个带着歉意的笑：“抱歉，我该去接待下一位客人了。”

　　见贝尔不肯透露更多，尤莱亚几人只能离开。

　　尤莱亚打开糖果袋子，从里面拿出几块彩色包装纸的糖递给谢宁，身边的杰卡尔德也从袋子里拿了一块，打开包装纸：“味道还不错。”

　　谢宁说：“卖糖的那个人没有说实话。”

　　显而易见，那个女人隐瞒了很重要的东西，尤莱亚又试探着问了其他人，得到的都是和贝尔同样的回答。

　　这个答案看上去更像是流传了很多年的，心照不宣的用来应付外来人的借口。

　　在尤莱亚几人离开之后，罗德放下手，仰头看向贝尔：“我什么时候能解开绳子？”

　　他扯了扯绳子：“我想去和莱安他们一起玩。”

　　贝尔弯下腰，温柔的吻了吻他的额头：“等你十岁生日之后就可以了，很快就到了。”

　　“到时候，神就不会选中你，让你离开我的身边了。”

　　罗德伸手抱住贝尔：“我也不想离开妈妈。”

　　“但是……”

　　“为什么不告诉那个叔叔？如果弟弟被神选中了怎么办？”罗德疑惑。

　　“因为呀……”贝尔温柔的对罗德解释。

　　“被神选中的孩子的数目是固定的。”贝尔揉着他的短发，“如果弟弟被选中了，我们罗德离开妈妈的可能性就更小了。”

　　“妈妈希望，我的小罗德能够一直留在我的身边……”

　　第45章

　　亚岱尔注意到那三个外来人很久了, 那个穿着干净柔软的衣服的孩子被身边的青年男人牵着手，另一只手抓着一大把彩色的糖果。

　　但亚岱尔却看见那个男孩皱起眉，身边的黑发男人弯下腰听他说了什么, 从他手里接过那一把糖, 拿出一颗打开包装纸。

　　亚岱尔眯起眼睛, 看见彩色包装纸中糖块的颜色。

　　糖是紫色的, 是什么形状？圆的，方的还是别的样子？

　　还不等亚岱尔看清楚, 那颗糖就被塞进了那个男孩的嘴里，亚岱尔舔了舔干裂的唇, 那颗糖一定很甜吧。

　　干净的糖块在嘴里化开, 不会带着沙土的干涩, 融化的糖液在流入咽喉是也不会带着沙土粗糙的质感。

　　亚岱尔的腿被人踢了踢, 亚岱尔转头看过去：“泰伦斯？”

　　“你在看刚刚那些人？”

　　亚岱尔在泰伦斯了然的目光下局促的扯了扯自己打满了补丁的衣服，有些难为情的点头。

　　“他真幸运。”能生在一个富有的家庭里，泰伦斯感慨，虽然他已经见过了很多这样的孩子，但是心里还是有些不是滋味。

　　“等我们被神选中了, 也能过上那种生活。”泰伦斯嘴里念叨, “糖果, 肉，蛋糕, 饼干，还有漂亮衣服……这些都会有的。”

　　“你怎么知道的？”这些话亚岱尔听泰伦斯说过很多次, 但是被神选中的孩子从来没有人回来过，也没有人知道他们到底过得是怎样的生活。

　　“是艾布纳告诉我的。”泰伦斯性格外向，认识了不少的人, 从他们那里听到过许多不知道真假的东西，他耸了耸肩：“他们这些大人都是这样，炫耀他们自己知道的很多。”

　　“你相信他们说的？”

　　“为什么不信？”泰伦斯反问，“侍奉在神身边的人怎么可能像乞丐一样？”

　　泰伦斯拼凑着自己听过的零碎的东西，加上自己的想象：“他们可能生活在一个白色的，像教堂一样的大房子里，每天起床之后做祷告，赞美神。”

　　“然后在食堂里吃饭，餐桌上摆着各种吃不完的好吃的……盘子和刀叉都是金子做的，比上次那个大小姐在店铺里买的餐具还要好看。”

　　泰伦斯想的确实很令人向往，周围的几个孩子都凑过来，围着他，露出憧憬的表情。

　　“那我们能为神做什么呢？”一个孩子举起手。

　　“我们？”泰伦斯挠了挠头，艾布纳没说过这些，但是五到十岁的孩子好像也不能做什么。泰伦斯有些不确定的开口，“我们应该只需要每天玩耍，让神开心就好了……”

　　“但是神真的会选择我们这样的人吗？”一个孩子有些自卑的开口，周围听了他的话的几个孩子也有些怀疑。

　　这个亚岱尔知道，他眨了眨眼睛：“神更怜惜受到更多苦难的孩子。”

　　“你们希望被神选中吗？”

　　一个略有迟疑的声音响起：“泰伦斯，被神选中之后真的不能再回来吗？”

　　泰伦斯没回答，但在座的人都知道答案，这些年被神选中离开的孩子都没有回来过，气氛一时间有些低落。

　　“我舍不得我爸爸妈妈还有我刚出生的小妹妹……我妈妈说过，希望我能留下来。”

　　“我也舍不得。”泰伦斯说，“但是如果我和弟弟们能有一个去侍奉神，家里就不会太难过。”

　　泰伦斯低着头，脚尖在地上蹍了几下，想起母亲的话：“这样家里每天就能吃一顿黑面包了。”

　　泰伦斯转头问亚岱尔：“你呢，亚岱尔？”

　　“如果你被选中了我们会想你的。”

　　亚岱尔父母早逝，跟着祖母生活，几个月前他失去了最后一个亲人，泰伦斯听亚岱尔说过他想去侍奉神。

　　“我……”亚岱尔抿了抿唇，“我想再留一段时间。”

　　“诶，为什么？”

　　亚岱尔正准备虚构一个理由，泰伦斯突然站起来，朝着经过的杂货店老板尼克挥手：“中午好，尼克先生！”

　　尼克顿下脚步：“是你们啊，有什么事吗？”

　　“有什么我们能做的事吗？”

　　“正好来了一批货。”尼尔朝这群孩子招了招手，“跟我过来吧。”

　　几个小时搬完东西后，泰伦斯接过尼克手中的袋子，一群孩子对尼克道谢：“尼克先生再见，愿神保佑你。”

　　尼克出手一向比较大方，泰伦斯打开袋子，里面是快过期的面包和一堆铜币，泰伦斯把里面的铜币和面包平分，每个人一份。

　　有人惊喜的叫出声：“是白面包！”

　　分完东西后，天也不早了，每个孩子把自己的东西都放进怀里之后，便准备要回去了。

　　泰伦斯朝站在原地拿着几个铜币发呆的亚岱尔喊了一声：“你还不回去吗？”

　　亚岱尔把钱在衣服上擦了擦，小心的塞进口袋：“马上就回去了。”

　　泰伦斯点了点头正准备离开，突然想起亚岱尔说前几天遇到了坏人，提醒他：“注意安全，你之前不是还遇见了抓小孩的坏人？”

　　亚岱尔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目光落在人群里的三个人身上，挤进人群朝着他们的方向跑过去。

　　泰伦斯看着他的背影，瞪大了眼睛：“跑那么快做什么？”

　　不过，泰伦斯突然想起来，亚岱尔好像没有说他是怎样从那些坏人那里逃脱的。

　　另一边，尤莱亚三人定了旅馆整理好行李后出门，三人正在萨卡思林的街上闲逛，面前突然多了一个人。

　　亚岱尔双手撑着膝盖，稍稍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呼吸，抬起头，有些紧张的盯着面前的人。

　　尤莱亚问：“你有什么事吗？”

　　亚岱尔双手背在身后，说话有些磕磕绊绊：“我想，也许你们需要一个熟悉萨卡思林的向导？”

　　尤莱亚低头打量着自己送上来的小孩，看上去六七岁的样子，打满补丁的外套上翻出纠结的线头，一头卷发因为营养不良显得有些枯黄，身体干瘦，像一根头大身子小的火柴。

　　虽然尤莱亚也有找一个当地人做向导的想法，但是现在出现在他面前的孩子看上去并不合适。

　　亚岱尔从尤莱亚眼中看见了拒绝：“真的不需要吗？”

　　他强调：“不需要多少钱，几个铜币都可以。”

　　他看上去可怜极了，尤莱亚曾经帮忙照顾过温德尔收养的孩子，因为这个原因尤莱亚对面前这个人族的孩子生出了些许同情，从怀里拿出一袋饼干，递给他：“拿着回去吧。”

　　亚岱尔犹豫了一下，接过饼干：“谢谢。”

　　“我能为你们做些什么吗。”

　　尤莱亚摇头：“不需要。”

　　他牵着谢宁往前走，袖子被扯了扯，尤莱亚低下头，疑惑的看向谢宁。

　　谢宁抓着尤莱亚的衣服，踮起脚尖：“尤莱亚，再过来一点！”

　　尤莱亚侧过头，耳朵凑到谢宁唇边，听他小声说了一句话。

　　谢宁抱着尤莱亚的手：“可以吗，尤莱亚？尤莱亚点头，从储物戒指中把那袋花花绿绿的糖拿出来，递给谢宁。

　　谢宁接过糖，朝亚岱尔小跑过去：“给你。”

　　“谢……谢谢？”

　　尤莱亚重新牵着谢宁的手：“现在可以走了？”

　　“嗯。”

　　尤莱亚发现，谢宁好像天生对那些看起来弱小的生物抱有同情和善意，之前的菲尔丁和刚刚的亚岱尔都是。

　　“但有的人很擅长伪装，装出一副无害的样子。”比如说几千年前那个改变容貌看上去像个孩子的炼金术师，装作孩子骗取别人的信任，然后把骗来的人用作人体实验。

　　“我知道了。”

　　“但是，只是一包糖而已。”

　　谢宁说：“而且，我看见你在面包袋子里放的金币了。”

　　一边的杰卡尔德跟着点头：“我也看见了。”

　　尤莱亚瞪了杰卡尔德一眼，转头对谢宁解释：“我和你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我活的比你久，比你厉害。”那个男孩并不会给自己带来什么大麻烦，但对谢宁来说就不一样。

　　“我以后也许比你更厉害。”

　　“那也是以后的事。”尤莱亚回答他。

　　萨卡思林街道两旁亮起了灯光，街上的人开始多了起来，尤莱亚担心谢宁被人群挤开，弯腰把他捞起来抱在怀里。

　　“我并不是说看起来很弱的都是坏人，但是你应该对陌生人怀有警惕，不要轻易相信别人。”

　　“因为有你在啊。”谢宁知道尤莱亚不会让自己陷入危险。

　　有那么一瞬间尤莱亚被他的回答说服了。

　　“但是等你长大了就该离开了。”

　　“你总有一天会离开巢穴，建立自己的领地。”

　　谢宁把目光从两边的街景上收回来：“但那是很久以后的事，我现在还很小。”谢宁一只手抱着尤莱亚的脖子，另一只手举在他面前给他看，“等我长大到离开你，还要很长时间。”

　　在谢宁成长到能够离开尤莱亚独自生活之前，如果没有意外，他们可能会一直生活在一起。

　　“在那之前，你会一直在我身边吗？”

　　“当然。”尤莱亚补充，“如果一直找不到你的族人的话。”

　　“如果找到你会把我送走吗？”尤莱亚脖颈间埋进一个毛绒绒的脑袋：“我不想回去。”比起没有见过的族人，谢宁更想跟尤莱亚在一起。

　　“渡过索诺瓦海去西大陆很难。”

　　“我知道。”尤莱亚点头。

　　“所以为什么一定要去呢？”

　　尤莱亚抱着他避开往来的行人：“因为，在另一片大陆可能一直有人在等你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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