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一袭暖阳116
“从什么时候恢复的?”
这是一道送命题,万重为没说话。
时温见他装死,又问:“被你舅舅送来我家的时候?”
万重为揉着膝盖上那块红肿,还是沉默。
这就是默认了。
时温再开口语气就带了点激动:“骗我好玩吗?”
万重为赶紧说:“那时候刚恢复,我实在想不出理由和办法接近你,只好这么做。对不起,我不该骗你。”
“那梦游和幻听呢?”
“那是真的,确实是后遗症,这个我控制不了。还有高压氧治疗,反应大是因为到了一定阶段,不再适应这种复健方法。”
“你都完全好了,还回来干嘛?这样骗我合适吗?”
“不合适,可是我不想离开你。”万重为小声嘟囔,“再说,我也没完全好,现在还在做复健呢!”
时温别过头去,不想理他。
“我要是不回来,你一个人被欺负,除了报警还能怎么办?有些事是报警能解决的吗?你一个人,生病了没人照顾要报警?冷了饿了要报警?招了那么多烂桃花要报警?”
万重为转到时温脸前,正视着他,说着说着突然又觉得自己占了道理,声音硬气了些。
“人家那些没对象的,是不是一个人就活不下去?你这什么逻辑,少来忽悠我。”时温脑子归了位,反驳起来也是严丝合缝。
“我忽悠你?阿温,你问问自己,我除了一开始……我后来哪敢有一点点忽悠你?我恨不能把自己心挖出来给你看,让你知道我多后悔,后悔的肠子都绿了。可是我知道我没资格了。失去了就是失去了,得认。”
万重为知道有些旧事不能重提,重提就是个死。但没办法,他做错了,他就得受着。
然后又说:“我从小奉行的一个道理就是想要什么一定要尽全力争取,不死不休也要干成。报仇是这样的。”他顿了顿,声音突然带了一点粗糙的哑。
“追回你也是这样的。”
时钟指向半夜十二点,一室静默。
时温已经很累了,他精神和身体在密集的时间内都遭受了打击,肉眼可见地萎靡下来。他刚开始还能坐在沙发上,现在已经靠在扶手上,眼神有点空。
他现在的智力和精力都没办法和万重为抗衡,对他的一些歪理竟找不到反驳点和突破口。
这个时间段,本就是情绪最脆弱的时间。
万重为又说:“我从没想过放手,也永远不会放手。你一天不回头,我就追一天,你一年不回头,我就追一年,你十年、二十年不回头,我就追十年、二十年。”
“你如果到老都不原谅我,我就追到老。直到你老得走不动了,牙也掉光了,身边就只有我一个老头陪着你了。到时候你没得选择,只能和我在一起。”
听他说这种无赖话,时温突然生了气。他坐直了身体,气呼呼地说:“我永远不回头,不但不回头,我还会重新认识别的人,相恋结婚,一起吃饭旅行,一起过我们的每个纪念日,然后携手终老。”
他顿了顿,又补上一句:“没你什么事儿!”
万重为仿佛受不住这个打击,紧紧抿着唇,在时温的描述中想到了什么,一下子刺激到自己。
“那你不如杀了我。不然让我看着你和别的男人做这些事,我一定会先杀了他。”
“你真行,管天管地管人拉屎放屁。”
时温从没说过脏话,这句话是听研究所一个新来的小孩说的。可能被气昏了头,一下子就蹦出来。
万重为被他脱口而出的话镇住了,反应了一会儿,突然想笑,又不敢笑,硬生生憋了下去。
“你笑什么!”时温拿抱枕扔过去,脸都气红了,“你真是个算计大师。这世上还有你不能算计的事吗?”
万重为抓住抱枕,塞进自己怀里:“对不起,我实在没办法了。我怕病好了,就再也没机会了。看在这段时间朝夕相处的情分上,阿温,你能不能原谅我?”
时温冷哼一声:“我们没有情分。”
万重为说:“那你能不能看在这俩月我洗衣做饭干家务的面子上,给我一次机会。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不能烹狗藏弓。”
时温被他不要脸的精神气得冷笑一声,蓦地从沙发上坐起来,转身进了卧室,砰一声摔上了门。
什么烹狗藏弓,亏他说得出口。
时温躺在床上,连灯也没开。客厅里一阵窸窸窣窣,万重为贴着门板的声音又传来。
“阿温,你好好睡,别气了。”
时温把被子扯起来蒙到头上,紧紧闭上眼,不一会儿便沉入睡梦中。
第二天时温一觉睡到十点半。他爬起来开窗,望着外面那条长长的法桐大道发呆。
外面偶尔传来声响,这个声音他很熟悉,是万重为在打扫卫生。之前的几十天,他都是在这个动静中醒来。如今再听到,莫名有点安心。
快九月了,风渐渐凉起来。他最爱的秋天要来了。
这么一想,心情突然没那么糟糕了。那个讨人厌的邻居也不那么可怕了。当然,他绝对不会承认这里有万重为回来的原因。
他想,这和万重为没一点关系。
他给自己做好了心里建设,推开卧室门走出去。
屋里没人,入户门半开着。时温走过去,打开门探出头,万重为正蹲在地上擦走廊地板。
看到时温,他神态自若地打招呼:“醒了?早饭在桌上,还热着,你快去吃。我马上就打扫完了,再等等。”
时温站着没动,视线停留在拖布上。
万重为又解释:“地上全是血,昨天太晚了没收拾,怕你今天出门踩一脚。而且安全门也得擦干净,太脏了。”
他说着,站起来去提水桶。那里面水已经浑了,冒出点不太好闻的气味。
万重为推着时温的肩往里走:“你先进去,味道不好闻,我收拾完就进来。”
时温吃完饭,简单收拾一下,准备去研究所。他已经连续请了两天假,心里记挂着实验数据,既然没事了就想早点去盯着。彼时万重为已经将走廊和安全门擦得光可鉴人,努力践行着任劳任怨的人品和做派。
万重为看他背上包要走,把门一关就跟上了。
“你别跟着我。”时温说。但表情没有昨天那么抗拒和生气,只是单纯地说事情。
万重为没听他的,还是跟着,只说:“以后我都接送你。”
他从楼下把自行车推出来,长腿一迈跨上去,然后回头冲着时温笑。
有那么一瞬,这笑容跌进时温眼底。他脑子里跳出福楼拜的那句名言:一阵爽朗的笑,犹如满室黄金一样炫人耳目。
正午的阳光浓烈并不伤人,笼在身上暖洋洋的,没有夏天的黏腻,也不到深秋的清冷。初秋果然是一年中最好的季节。
万重为站在一袭暖阳和微风里面,将手伸向时温,说:“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