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扫墓
“你是要出门吗?”
临行之前, 黑雾照惯例擦了擦酒吧当中的玻璃杯,向着已经在门口换鞋子的死柄木提问道。
“啊,是的。”
死柄木非常不耐烦的向身后挥了挥手。
“不需要陪同吗?你一个人没关系吗?”
黑雾习惯性的提问道,自从呆在这里的时间越发长久,他感觉自己简直变得越来越唠叨。
“不用, 我一个人就没问题。”
黑雾实在是不愿意思考, 这到底算得上是迟来的青春期,还是死柄木真的开辟出了新的情报源。前者他并没有什么应对的办法,后者固然可喜可贺, 但站在他自己的立场上, 需要做的工作并没有多少改变。
也就是说, 要么管不了, 要么不用管。得出这样的结论之后, 黑雾自暴自弃的叹了口气, 果然这个年龄的青少年,会让人觉得难以琢磨。
他挥了挥手, 看向已经朝门外踏出了半只脚的死柄木:“注意安全, 早去早回。”
这样的语气和态度,仿佛只不过是在面对一个不知世事险恶的懵懂少年,然而实际上呢?这间屋子里的任何一个人, 都足以让这个世界变得更为险恶。
既非清明节,又非中元节, 这个属于英雄墓园当中, 格外寂静。
枫叶已经染上了一层薄红的颜色, 在无人踏足的道路上积累了厚厚的一层。佐仓蜜柑提前围好了厚厚的围巾,一只手牵着惠理站在墓园的入口。虽说早已是天人两隔,但这毕竟是她和那位行平泉水先生——也就是她的父亲正式意义上的第一次见面,佐仓蜜柑难得显得有些忸怩和局促,空出来的另一只手抓住了自己的发梢,橘黄色的头发在指缝当中翻过来绕过去,一刻不停。
“啊,前辈,你来了。”
少女非常眼尖的发现了步行前来的死柄木,颇为自来熟,热络地向前打了个招呼。随后她又十分疑惑地抱怨道:“明明都在雄英住宿,为什么不能直接在学校门口集合,非要定在目的地之前……”
“所以,什么事?”
看到面前还有一个陌生的小萝卜头,死柄木显然有些面色不善。这种不友善的信息他表达的非常明显,于是惠理迅速躲在了佐仓蜜柑的身后,十分不安的拽了拽少女的衣襟。
佐仓蜜柑安慰性质地摸了摸惠理的头发,说道:“这位是雄英非常可靠的学长喔?虽然面相凶恶了一些但是不至于怕成这个样子吧。”
死柄木:“……”
虽说这是实话,但是他也并不是那么乐意被说面相凶恶。
“我最近负责看管这孩子……她的个性有些特殊,大概算是学校方面的委托,总之如果我要出门的话,就一定要把她带上。”
佐仓蜜柑解释道:“不过如果是我一个人的话,不是很放心……所以就想要拜托一下学长你。”
行吧。死柄木突然觉得自己真的是无话可说,无论是帮忙带小孩,还是来到现在这种无聊的地方,作为某个凶残组织的现任领袖,都像是在浪费他宝贵的时间。
自己当初到底是受到了怎样精神攻击的影响,才会答应出这趟没有报酬的公差?他上下打量一番毫无知觉的佐仓蜜柑,表情仿佛是看一个将死之人:正好这附近到处都是坟头,面前这个过于鲜活的生命,或许在不久之后,也将长眠于此。
不,不对,只有英雄才有资格葬在这里。死柄木弔暗自挑了挑眉毛:毕竟按照自己的个性,这家伙临死的时候,大概会连全尸都留不下。
不知为何,他突然为此感觉到有些遗憾。
明明是毫无价值的,没有抵抗力的,无比孱弱的生命。
惠理觉得很紧张。
明明现在已经逃离了那个组织。明明已经彻底远离了那个无法忘却的梦魇。明明已经来到了阳光照耀之下的生活,周围都是些非常和蔼可亲的好人,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一旦看到那个灰白色头发的少年,就会无端地觉得恐惧异常?
年幼的孩子谨慎地捧着一束洁白的菊花,一言不发,跟在佐仓蜜柑的身后。考虑到这孩子素来不多话沉默寡言,这一点小小的异常,并没有被神经一向大条的佐仓蜜柑放在心上。
“蜜柑。”
惠理怯怯的开口:“他到底是什么人?”
“之前就有介绍过呀。”
佐仓蜜柑十分理所当然地说道:“和我来自同一个学校,英雄科二年级的学长。虽然看起来不是很好相处,但是实际上是非常厉害而可靠的角色哦。”
言辞之间,是彻头彻尾的信任。
惠理不说话了。
她当然非常相信蜜柑,但是同样的,她也非常的信赖自己的直觉。出生在黑暗组织当中的人生经历以及敏锐的直觉,正在脑海当中疯狂叫嚣——身旁这个皱着眉头一言不发的少年,绝非善类。
死柄木弔也意识到了这孩子的上下打量,然而他对此并不甚在意——这种在他眼里断奶没多久的小鬼,造不成什么威胁。对于他而言更为重要的显然是佐仓蜜柑以及周围的环境,这里是日本境内一个相当著名的英雄墓园,能够埋葬在这里的都是因公殉职的英雄,而就周遭环境的僻静与雅致来看,地方政府对其的重视程度也可见一斑。
——当然,能够在寸土寸金的地方,开辟出如此广阔的一片区域用于公墓建设,本身就已经是重视的证明。
这家伙是要来这里祭拜什么人。
能够长眠于此的大都是些有名有姓的英雄,或许不至于在英雄排行榜上占据一个位置,但一定都是因公殉职才能够跻身其中。佐仓蜜柑显然也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站在入口处的介绍牌那里看了半天,才左拐右拐地走了进去。
死柄木弔眯起眼睛跟在佐仓蜜柑的身后。面前的这姑娘一定会死于他手,但是具体什么时候有待商榷……至少不是现在。
佐仓蜜柑突然回头,露出歉然的笑容:“抱歉啊前辈,突然意识到,明明是大好的周末,还要你陪我来这种地方。”
“没事。”
反正帮快死的人完成点儿心愿也没什么。
死柄木弔今天的装束可以说相当亲民——但在惠理的眼里也十分惊悚。除却头上扣着唯一的一只装饰手以外,身上没有携带任何多余的手——黑雾对此表示,你要是出门的话,别显得太引人注目确实挺好。
而在指缝下藏着的目光依旧令惠理胆战心惊。
这里有不少人都死于ALL FOR ONE的手中,而其中的多数又都是上一代人,对此死柄木弔的了解仅限于略略听说过名字,而更多的死者于他而言只不过是老师所增加的其中一个个性而已。
面对静谧空旷的墓地,他显得颇为无动于衷。
而这种“完全不了解”和“无动于衷”,仅仅限于大多数的英雄。
当佐仓蜜柑在英雄佩弥威尔的衣冠冢之前站定的时候,纵使是死柄木弔,也不禁微微睁大了眼睛。
他是听说过这个英雄的。
佐仓蜜柑认真地跪坐在墓碑前,从包裹里掏出几个麻薯团子,用干净的枫叶做底摆放在照片之前。随后双手合十,认真地闭上了眼睛。惠理有样学样跪坐在一旁,将一直抱在怀里的白菊花同样横放在了墓碑前,空留下死柄木弔一个人站在二人身后,以审视的目光盯着墓碑上的照片。
青年的笑容灼目得刺眼——不像是欧尔麦特那般侵略性十足昭示着“我一定会赢”的笑容,而是更为温和的,更为友善的……
——正因如此,才很刺眼。
在ALL FOR ONE称不上友善的“教学生涯”当中,偶尔他心血来潮,也会向着年幼的死柄木弔倾诉过一些关于英雄的往事。彼时将老师奉若神祇的死柄木努力记下了对方的每一句话,这之中包含关于行平泉水的评价:
“真可惜,这可是个难得的个性。如果获取了这样的个性,我估计已经将欧尔麦特杀死几百次了。”
“不过还算得上有勇气,能够在我面前选择自尽。”
他说得甚至不是自爆——爆炸造成的冲击波对于他而言算不得什么威胁。
像是记录一些毫无用处的冗杂信息一般,死柄木记下了这个名字,行平泉水,英雄佩弥威尔。
是差点能够令老师完成夙愿的男人。是还算有勇气的英雄,虽说行动无谋了一些,但是作为一个英雄,还说得过去。毕竟他对自己的定位很清晰,不像是欧尔麦特会给予世人虚伪的希望。
佐仓蜜柑并没有强求死柄木和她一起跪坐。双股辫的少女并没有回头,背对着死柄木低声开口。
早秋刚刚泛起红色的枫树叶被风吹过打着旋儿飘落,少女的发梢在风中微微摇摆。
“前辈。”
佐仓蜜柑的声音听不出情绪来,死柄木的眼睛低垂,指缝之间正好能够看清楚一缕橘红色的头发。
她说:“这位行平泉水先生……欧尔麦特对我说,他好像是我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