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机器还是人？

　　布鲁斯转动着手腕上的细长红色头绳， 脸上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了笑意。

　　“您恋爱了。”

　　阿尔弗雷德端着托盘，将早餐放在他的面前。

　　他的目光有些不赞同：“和一个机器人。”

　　“阿福。”

　　布鲁斯抬起手托着脸颊看他忙前忙后，他轻咳了一声， 却并没有什么尴尬：“他只是用着一副钢铁和人造材料所塑造的身体。你知道， 他是一个完整的人， 他有着灵魂。”

　　阿尔弗雷德很想摇头告诉他不知道。但最终他还是有些担忧地望着他从小看到大的孩子：“你被他迷惑了， 归根到底，他只是蝙蝠电脑的衍生体。”

　　布鲁斯摇了摇头。

　　“他当然不是蝙蝠电脑的衍生体。”

　　布鲁斯眨了眨自己钴蓝的眼眸， 望向阿尔弗雷德：“如果他真的是毫无感情的机器人，他根本不会做这些事情，甚至连想要这样做的想法都没有。他只会为需要他的人服务。但是达维徳不一样，他的眼里只有我…”

　　布鲁斯脸上是止不住的笑意，他笑得简直像是一个坠入爱河的傻子。

　　“等等， 老爷…”

　　阿尔弗雷德突然发现事情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你？”

　　“是的。”

　　布鲁斯知道他想法的异常瞒不过和他最为亲密的老管家：“我爱他为我做的这一切。我爱他的所有，哪怕他为了保护我杀了一个无辜的人。”

　　“这不对劲， 老爷，你从来都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阿尔弗雷德面色严肃地看着布鲁斯。

　　他不知道布鲁斯突然是怎么了。

　　他就像是一个真正坠入了爱河的没头没脑的傻小子，连智商都一并抛弃地一干二净。

　　“阿福，你真的觉得蝙蝠侠的存在是正确的吗？我知道达维徳的做法一定是错误的， 但我所选择的就一定是正确的吗？没有人是绝对正确的， 阿福。如果那天在那里的是你而不是达维徳，你会开枪吗？你会像他那样做吗？”

　　丝毫不用思考，阿尔弗雷德就点了点头：“我当然会，Master B。”

　　“因为你爱我。”

　　布鲁斯笑了笑：“你是我最亲近的家人， 阿福， 你就像是我的父亲。达维徳会做的和你没有任何区别，他是一个人而并非只是一台和什么电脑、洗衣机、扫地机画上等号的机器人。”

　　“我没有办法停止喜欢他， 没办法停止爱他。”

　　布鲁斯低下头，吻了吻手腕上的红绳：“爱他，喜欢他，这些情感就像是早已经自然而然地镌刻进了我的灵魂之中。”

　　“我们究竟是怎样定义人类的呢？”

　　“拥有着人类外表却有着冰冷淡漠的心灵？”

　　“还是无论拥有怎样的外表，却有温暖的，充满人心光辉的心灵？”

　　阿尔弗雷德摇了摇头：“如果你真的爱他，老爷。你知道我永远是支持您的。”

　　“我的办法拖不了多久…阿福，或许我会因为他和正联和美国政府和整个世界都站在对立面。”

　　“well…”

　　阿尔弗雷德眨了眨眼：“电影里追求真爱的情侣从来都不会真正被什么困难阻碍。或许您应该下楼去，看看电影里怎么演的，吸取一下经验教训？”

　　布鲁斯笑着摇了摇头。

　　“你总是有办法能化简问题，阿尔弗雷德。”

　　他垂下头，撑着手臂：“你绝对猜不到我做了什么，我植入了一颗微型炸弹，在我的心脏，并且把它和达维徳的大脑中枢连接在一起。”

　　他是骗达维徳的。

　　他真的那么干了。

　　戴安娜的真言套索可不是说着玩的。

　　阿尔弗雷德的脸色一下子阴沉了下来：“为什么？你疯了吗？”

　　他不愿意看到布鲁斯的性命和任何人绑定在一起。

　　“我是疯了。”

　　布鲁斯抬起头。

　　“要不是疯了，我也不可能觉得，他就是真的莱恩。”

　　…

　　达维徳将自己蜷缩在沙发角落，薄毯子蒙在头上。

　　他一句话都不想说。

　　哪怕脑袋里的夜翼叽叽歪歪地教育了他一整天。

　　但达维徳觉得自己已经没有力气去反驳去争辩了。

　　现在他只要一闭上眼睛，烦人的大脑就会自动开始播放布鲁斯·韦恩的360度全角度幻灯片。

　　全方面展示那双动人的蓝眼睛，和他的一瞥一笑，眉毛微皱的样子，薄唇抿起的弧度。

　　甚至…从未发生过的，那双蓝眸含着水雾，在他身下哭喊的样子。

　　达维徳烦躁地一把将沙发上的抱枕扔了出去，黑白两色的抱枕好巧不巧地砸在了杰森脸上。

　　达维徳匆忙坐起身，摸了摸自己的头发，懊恼地道歉：“抱歉，我不是故意的，我没看到你在那里。”

　　杰森挑了挑眉，摇了摇头，在他身旁坐了下来。

　　“既然不知道，你是怎么咋到我脸上的？那一天，你又怎么会知道那名警官会从那里跑过去呢？”

　　杰森侧过头看着他：“我查过了，你并没有调动蝙蝠卫星的权限。那天，你究竟怎样才能做到那样准确的预测呢？”

　　那双和布鲁斯同出一辙的钴蓝眼眸一眨不眨地望着他：“还是说，其实那只是一个巧合呢？”

　　达维徳垂下头，没有说话。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和正常人没有任何区别。只是能在大脑里联网自己打打游戏而已。为什么不解释呢？为什么要任由他们误解你，让他们认为你是个无所不能的机器人呢？”

　　因为他本该是个机器人！因为他是因为布鲁斯这样的期待而被生产出的！

　　达维徳痛苦地捂住了耳朵。

　　他很想站起来反驳杰森的话。

　　但他说的没错。

　　他的行为处处充满了维和感，处处都自相矛盾。

　　因为他想要幸福。

　　却又惧怕着幸福。

　　虽然拒绝承认，但他早已经被绝望击垮了。

　　每日活在惶恐之中。

　　胆小鬼连幸福都害怕。

　　他脑中总是浮现出破晓诡灯平静地闭上双眼。

　　不义世界的蝙蝠侠被折断了脊背。

　　还有…

　　主世界的蝙蝠侠是怎样摔在了崖底，失去了生息。

　　一切布鲁斯所谓的“幸福”在他眼里都像极了虚幻的假象。

　　那样的不真切。

　　蝙蝠侠有资格拥有幸福，但是他没有。

　　他犯了罪。

　　他不配。

　　所有人。

　　都好像围绕在他的耳边，让他清醒过来，清醒地看一看这世界。

　　他们大声地斥责着他，用着恐惧中夹杂着厌恶的神情看着他。

　　“怪物。”

　　他只配拥有孤独与疼痛，被憎恨着徘徊在地狱边境。

　　所以他亲手打破了这不真切的“幻想”。

　　他亲手葬送了自己所谓的幸福。

　　但那一刻，他才是真正的清醒了过来。

　　他惶恐地瞪大眼睛，看着自己不停颤抖的手指。

　　询问自己，他都做了什么？

　　“机器人也会哭吗？”

　　布鲁斯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他的面前，他脸上挂着平淡的笑容，抬起手轻轻擦拭着达维徳眼角不断滚落的透明液体。

　　那双钴蓝的眼眸中满是宠溺。

　　修长的手指慢慢向下移动，戳了戳达维徳的脸颊。

　　达维徳茫然地抬起头，猩红的眼眸饱含着水雾。

　　他哭了吗？

　　两颊上有冰凉的感觉，可他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哭了。

　　远处黑白两色的抱枕躺在地上。

　　达维徳迷惘地眨了眨眼睛。

　　杰森呢？

　　他难道没有出现在这里？

　　那刚才的又是什么？

　　幻觉吗？

　　布鲁斯两指捏了捏他的脸颊，笑道：“回神了，小黏人精，我才不在一会儿，你怎么就哭起来了？”

　　“我好像已经坏掉了…”

　　达维徳摇着头：“好像…我已经疯了一样，我不知道，我的脑子里装了些什么东西。我不知道，我好害怕…”

　　“嘘…”

　　布鲁斯摸了摸他的头发，将他搂进怀里，抬起手将他的头按在了自己肩膀上：“别害怕。我爱你，你没有疯，达维徳，别怕，我在这里。”

　　他一遍遍，不厌其烦地小声安慰着他，直到怀中的机器人展现出了如同孩童一般的乖巧和平静。

　　布鲁斯最终满含着笑意看着他：“真巧，你疯了，我也疯了。”

　　“但换一步思考，这不过是极端的情感表现。达维徳，或许这样，才是人呢？”

　　让人类与其他东西有着明显区别的究竟是什么呢？

　　明明人类能够做到的事情，机器人都能够做到。

　　人类又凭什么认为自己比机器人高等的多呢？

　　因为爱。

　　因为情感。

　　无论如何，一个用电流频率代替思考的家伙无法理解强烈的情感。

　　蝙蝠侠又何尝不是将自己当成了一个从始至终只会冷血思考的机器人呢？

　　可他终究是人类。

　　他有一颗温热的，不断跳动着的心脏。

　　和隐藏极深的，浓烈的爱意。

　　达维徳跟着他笑了笑：“你根本不知道，我有多么爱你。”

　　“我知道，像我爱你一样。”布鲁斯低头抚摸着他柔软的发丝。

　　“现在你明白了吗？达维徳，幸福这个词…”

　　人

　　机器还是人？

　　机器

　　达维徳的动作一顿。

　　猩红的宝石做成的鸽血红宝石像是一瞬间就消失了光芒。

　　“达维徳？”

　　“达维徳？！”

　　意识好像一瞬间就在瞬间飘远。

　　达维徳突然发现。

　　他产生的各种幻觉，都来自于入侵他体内的一个小玩意儿。

　　他到底还是一个机器。

　　只需要一点点病毒，就会在瞬间被摧毁。

　　他脑海中又响起了熊孩子们疑惑的声音。

　　达维徳强迫自己闭上眼睛。

　　他自己究竟在追寻着什么呢？

　　他错了。

　　他也明白了布鲁斯的意思。

　　布鲁斯希望他幸福。

　　只有他觉得幸福，布鲁斯才会幸福。

　　他们两个人眼里从来都只有对方，却总是因为自己的想法而导致他们背道而驰。

　　真傻啊…

　　…

　　布鲁斯沉默着再一次启动核反应堆。

　　那个白发红眸的小机器人扇动着眼睫醒了过来，笑着看他。

　　“我是你的主人，布鲁斯·韦恩。你可以叫我，布鲁斯或者布鲁西。”

　　他不记得自己第多少次说这样的话。

　　小机器人眨了眨眼，依旧微笑着：“布鲁斯。”

　　布鲁斯沉默着，再一次关闭了反应堆。

　　他知道他回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