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季婆子临门

  元宵往后正月的热闹也就到头了, 再之后正儿八经的节气便赶上立春, 枝头霜化,日子一日赛过一日暖和,也不用穿冬衣。

  太阳底下妇女薄衫绉裙, 云鬓衣香,有附庸风雅的诗人文绉绉说,三月寒走春来, 坊内的风都比前些时日香, 林云芝有耳闻时, 还咧嘴直笑, 摇头晃脑点头, 确实如此。

  天寒起来,风吹在脸上没股子人情味。

  坊内有农家牵小春牛来卖, 半大的小牛犊被栓在柳旁, 连着声音都软乎乎, 往是最热闹的地,里里外外围着好些人, 但真正索价问买的却少有, 这不都已经四五日, 林云芝在坊内转悠,时不时还能撞见。

  立春要挂春幡, 陶记酒楼也不例外,大清早李全并同阿斗忙活半日,那面红黄色的幡子总算迎着风猎猎作响起来, 林云芝笑着说:“劳得你们,我煮了馎饦,你们趁热乎着吃吧”

  想着春躁,林云芝没敢像冬日里一样放羊肉,就着清汤酸菜,热烘烘的煮,最末撒了把鲜嫩的羊角葱,绿油油浮在汤面上,怪别说冬日里大口吃肉,忽地换成这样清爽的吃法,李全吸溜起来,腮帮子鼓鼓的,满脑门热汗。

  等吃过朝食,菜行的人送来好些菜蔬--韭黄、豆芽、白菘、芹菜这些惯有的,有家竟有茄子、黄瓜一流反时令的菜蔬,问过后原是菜贩地窖里的私货,存放好,如今拿出来,能博个好价钱,林云芝照单全收。

  立春后青菜的量,一日增过一日,而后除开这些,酒楼内便属豆腐、豆干、炸豆圆用的多,肉行倒是落在下程,门店里的菜也多半换成炒菜,少不得要废折菜的功夫,她与李氏折芹菜叶子间隙,闲聊着谈起家常来。

  “家兴前些日子去府州学塾,我瞧着娘精神一下蔫吧了,老二跟我说娘下地迷迷瞪瞪的,险些在田埂上崴伤脚”你说这走过半辈子老路还能跌,她娘得多游散。

  李氏两边的眉压不住,“参差不齐”一高一矮的宣着担忧:“这还不是最要紧的,娘跟三弟妹前门对后面,见些天更像是仇人,日日里争吵,我怕她如此下去,伤身子,不若把人接到镇上来,你觉着如何?”

  “我哪里没劝过”林云芝一摊手说:“早前酒楼开业,我就同娘说过”

  黄氏不知哪来的通病,说舍不得院里几处养的家禽,人好挪,但说那些牲口不成,在乡下好穷养,林云芝如此提过两嘴,就彻底歇停劝解的心思,李氏再提及也是听自家男人说的,若不是这事不可开交,自家男人根本不会把事捅到自己跟前。

  “嫂子,还是收整出一间厢房来,我叫老二多游说几次,没准娘心一软应下,谁又能说好”

  林云芝说成,等午后空歇的时候扫扫落灰,菜折采完酒楼里零零散散有几名食客登门,笑着将人迎落座,而后递过食单子说:“郎君可要点些什么?”

  那客人有些奇道:“如何火锅少了好些花样?”

  也不晓得这是第几个问,自打食单有过翻改,酒楼不少是火锅的忠实粉丝,一瞧单子上琳琅满目的小炒菜品,自当有疑惑,

  林云芝不耐其烦的再一回解释道:“现下往后,气候越发缓和,郎君可想想,届时一口热腾腾的锅子摆在食案,滚滚白气扑在脸上,还未动筷已然汗流浃背,热腾腾滚脸,哪里还有食欲,这火锅子原是冬天的懒物,挪到如今,吃起来不大爽朗,渐渐会撤换”

  食客点头道:“想来你们庖厨多花样,季度更迭,费心处也多,只是我不大懂这些小炒,劳烦小娘子举荐一二”

  如今乡野之内不大盛行“炒”,多为蒸、炖、煨、烤,鱼肉一途上如此烹调是顶好的,因而肉类内常有筋膜,火候愈长久愈发酥烂爽口,可菜蔬如此便有些“赶鸭子上架”的意思,两者追求的内在大不相同,菜蔬要火候在一时之间,供不上,味道提不上来,一切功夫白费,一碟子菜柴老难咽。

  林云芝说:“今日后厨有极嫩的韭黄、长茄、冬笋,郎君适可点份韭黄炒蛋,红烧长茄,蒜蓉笋鲔,最末再补个罗蓑炒肉,豆腐羹便是极好的,既尝得爽口,又不至于太腻味”

  二三月的韭黄,摸样好瞧,嫩黄_色的一茬又一茬,炒蛋或是就着做搭菜,都是上佳。

  食客听她介绍,也有些馋:“照小娘子的意思来”

  记过食单子后,林云芝喊李全端茶饮子伺候招待一二,自己踅入后厨交单子,这些小炒大部分由着阿斗经手,若是实在后厨忙活不开,林云芝有时也会帮衬些,最初时修缮酒楼,厨房是特地交代过,安置了两口锅。

  如此之后,到午食的时辰,酒楼内座无虚席,大多数是尝过小炒甜头的回头客,各种吆喝着点菜。

  绿油油的青菜摆在食案上,如何都叫人耳目一新。

  立春过后灰突突的山林田埂,枝丫狭缝都牟足劲儿往外冒青,淡淡一层笼在面上,抚着风荡开一波绿潮,连着人的心意都吹散开,

  徐府的当家夫人郑氏都快愁秃了脑袋,元宵那日水云坊,自己为的徐家能在温氏面前得脸,闭着眼胡买一气。

  数十两银子不听响头酒悉数砸进去,最后还是被东街盐商林家拔得头筹,没能挣大脸不说,瞧着那堆瓶瓶罐罐她就满肚子火气,不知该如何处置。

  县令家庖厨出身的小公子,没理没据整出这些所谓的养生补药,真能有用?她瞧着是县衙府邸漏顶,又逢春日雨多,朱家掏不出捡瓦的银钱,名不正言不顺收受贿赂,草草想出这法子。

  最得脸的自然是银子使得最慷慨的,余下的,能不能得眷顾,全得看县老爷“心有余力”如何。

  徐老爷闻言劝道:“商求官行便,从来都是十有九空,若回回能见成效,历年州府御史早早朝京都御史台奏禀,哪家县令地方官能做得长久”

  郑氏说她晓得,只是心底下有疙瘩,:“旁人得去也就罢了,偏偏是林家的小蹄子,也不晓得他家妖精吹哪门子枕边风,能叫她吝啬鬼丈夫舍得掏银子”

  现下今年才开个头,节气里还得有多少封邀请函,各种花灯、郊游做由头,郑氏能推一回还能一直推不成,一想着在外头遇上林家那张作践的嘴脸,郑氏如一口陈年淤血卡在喉头,叫那些瓶罐再一刺,生就憋了满肚子火气。

  “你实在见不得这些东西,一应送人就是”徐老爷瞥了眼瓶罐外头贴着的纸笺,上头端正的书着用处病症,他挪移道:“倒是详刻,我记着你前两日一直念叨,你娘家弟媳气血虚,怀不上孩子,且将这些送去补补,不定来年能博个姑姑来当”

  “不懂厉害的东西,你就敢央着我往亲戚家里送”郑氏顿时扬起眉角,声色内敛道:“徐旷达,说说你安的哪门子心”

  徐老爷也沉了沉脸:“我与你出主意解困,你反倒不乐意,随你,总归心烦眼不净的不是我”

  说完,往书房去躲风头去不愿吃这窝囊气,郑氏恼怒地瞪着眼,浑身力气使不出来,憋屈的火气险些烧穿心肺。

  她边上伺候的老嬷嬷插嘴道:“夫人何必跟老爷较劲,您娘家弟媳嘴里吃过的不正经药方还少过?夫人差去问问郎中,可有不妥之处,若无安下心来,这顺水人情送出去,还能不污夫人眼睛,一举两得,夫人何故要纠结其中”

  这老嬷嬷是郑氏打从娘家带来的,在她处很有体面,遂而说话行事,郑氏多半会听,这回一样不例外,郑氏疑惑道:“真能成?”

  “能成”老嬷嬷点头:“舅奶奶又不是天生的蠢货,自个还能没个计较,真要是吃不出好赖,哪里会久用,她那厢得了恩情,往后您娘家弟妹重你敬你。

  “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往后老夫人老爷有过春秋,娘家能给夫人搭把手的,只剩下您弟弟,您也晓得枕边风的厉害,比起您这个外嫁的姐姐,娘舅少爷岂能不偏他自家夫人的理”

  “您捏着舅奶奶的好,也就相当于捏着舅少爷的好”

  郑氏此下一通百通,没来由给水云坊做起广告来,且这往后还是一记极有力的招牌--郑家弟媳吃过阿胶滋补气血,安安分分几年的肚里竟有回音。

  林云芝全然不懂这其中误打误撞,而后打响水云坊的招牌,这会子她正火急火燎的往陶家赶,陶老二今早递消息来,黄氏在地头伤到筋骨

  如今已经难以下床,叫自己喊大夫去瞧瞧,林云芝让李氏照看酒楼,自己则亲自回去一趟。

  郎中开过方子,叮嘱几句要紧的事项,林云芝恭敬地将人送走,而后折去给黄氏煎药,伺候她用汤时忍不住再提:“娘,您这下如何都不能留在家里,与我同去镇上,我也好有个照应”

  黄氏也没法子,自己如此模样赖在家中只会拖累老大媳妇来回折腾,只是要去镇里却不能是今日,她道:“再等等,夜里见过人,明日咱再去”

  林云芝疑惑:“娘说的是谁?”

  黄氏支支吾吾道:“现下与你说不清,见过就晓得”

  林云芝便不再多问,等黄氏饮完汤药,她去灶下生火做饭,想着多备些,万一黄氏说要见的人空着肚子来,也不会叫她空腹回去。

  这世道如此无巧不成书,夜里抹黑,一盏灯笼远远来,近到陶家内院林云芝才瞧清楚模样,登时说不出话来:“季婆子?”

  季婆子也没想着又会再撞见前头信誓旦旦推拒自己的小娘子,她有容钱的大肚,眉开眼笑道:“小娘子安,如何还是老婆子来给你做媒,你保管安心,定为你选这十里八乡最俊的”

  林云芝:“......”

  她彻底脑子混乱,全然不明黄氏葫芦里卖哪门子的药。

第48章 、季婆子临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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