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71
“诶？我不要~”紫原干脆利落地拒绝了火神的食盒，后者额角青筋暴起，脸黑的跟锅底有的一拼，却还是耐着性子，压低嗓门，咬牙切齿地问：“为什么？”
“要送那你自己去~”紫原刻意斜乜对方，轻飘飘道。火神倏然捏紧拳头，快压抑不住自己的情绪，但静了半晌，又勉强一根根手指松开，郁闷的偏开头：“……我不能去。”
“那我也不去~”轻飘飘的语气变成刻意的挑衅，引起对方的强烈反弹：“你！”火神一脚狠踏在临时充当桌子的运动器材上，揪起紫原的衣领。
树荫浅淡，阳光随风在地面跳跃，保健室西南一角，正上演着百年难得一遇的戏码。愤怒的红毛揪着懒散的紫毛，前者抓狂得快要喷火，后者看上去比白雪更加纯洁无辜，平时见面就吵的人之间，不例外的火花四溅，电闪雷鸣，都黑着脸，随时准备大打出手。
而他们中间，寻常的白食盒，不寻常的诱人香气，四溢开来，在林间弥散。
火神抓着食盒的另一只手青筋暴起，狠瞪着紫原。就是这个家伙吗，得到辰也的爱。他心中苦涩，浑身醋味，散发着强烈的敌意，越看紫原越不顺眼，从哪个角度来说都让他不爽，不爽到想揍人。但他不能，他只能忍耐着，收敛脾气，低下骄傲的头——
“辰也最近瘦了好多，我做的东西都是合他胃口的，你转交一下会死……转交一下啊，我也可以给你很多……美味棒！”
紫原看火神屈辱地握着拳头，尴尬地盯着别处，别扭的措辞，不爽的侧脸，却还是逼着自己站在原地，从牙缝里挤出句子。他懒洋洋的反问：“谁给美味棒我都收？”
“五十根！”火神认真地加大筹码，拼命的吸引紫原，“东京出最新款给你寄过来！”
“一百根！”
“每天帮我送！”
“成交！”
毫无诚意的击掌声，在两个一脸嫌弃的人之间。火神递出食盒，手中空了的时候心里也空了，他看着紫原晃悠悠地越过自己，走向冰室的所在，从容不迫，相见近在眼前，火神登时心中像被千百只蚂蚁啃了。
守在昏睡的冰室身边，曾经稀疏平常，现在成了奢侈品。火神郁闷的看着紫原的背影，像是看见可悲又可笑的自己。他多想跟冰室说说话，述说自己有多害怕失去他；多想噩梦后枕在他膝上，享受他温柔的安慰；多想亲自把食物端去，抱怨他多决绝……但得知了冰室落水是因为他，扰乱了他所有计划。只能压下心中的渴念，躲起来，每天趁夜深人静噩梦惊醒之际，偷偷看看冰室。
“你……好好对他，暂时的啊……”
他心如刀割，神情刹那恍惚，不自觉把心中所想说了出来，火神的字典里从来没有放弃，但他已经懂得什么是对冰室好的，懂得去争取也懂得克制内心、暂时对事态妥协。连火神自己都没注意到，经历过一桩桩事，他在感情方面以惊人的速度成长起来，稚气褪去，露出成熟的颜色。磕磕绊绊的两人，在伤痕累累中，终于有人磨破外皮，长出了羽翼，获得了守护这份感情的力量。
紫原脚步一顿，疑惑的眨眨眼，恍然大悟，懒洋洋地勾起唇角：“啊，这句话也会帮忙带到的。”
“这句话不需要！”
“两百根。”
从那天起，冰室就没有见过火神。
那些弥足珍贵的快乐回忆、激烈的争吵、悱恻的心绪、强烈的危机感，就像最后关于火神的那场梦一样，梦醒了，了无痕迹。
落水诱发了低烧，医生命令他禁足，留他在保健室休息了四天，每天除了吃就是睡，睡醒了又得吃东西了。还好病床搬了个位置，挨着窗，才没把他闷坏。这四天，队务全压在刘伟身上，在刘伟瘦下去的时候，冰室逐渐恢复了原来的体重。
就这样，火神留给他的最后一个印记，也消失了。
冰室惆怅地望着窗外，视野很好，队员的表现尽收眼底，无论是训练还是玩耍，以及现在的……闭幕式。十六七岁的少年站在海边，金色的阳光洒在他们年轻的脸上，雅子教练在台上漫不经心的提着竹刀，听中谷教练总结陈词，武内教练用眼神威胁着海常不安分的队长，原泽教练适时的与雅子拌嘴，听说他们是十几年的老朋友，虽然珍惜现在，也早已习惯分别，可是队员们还不习惯，听到一半，桃井抱着丽子大哭起来。
离别的气氛缠绕上年轻的脸，弥漫在夕阳西沉的海边，海鸥盘旋在金红的海面，逆光下洁白的双翅染上深深的阴影，久久不愿归巢。
天下无不散的筵席。尽管不愿意，也到了宣布散场的时间，刘伟、紫原、青峰、樱井……他一个个看过去，直到沙滩上所有人都离开了，他也没有看见火神的身影，习惯性的摸了摸胸前空荡荡的位置，才醒悟戒指没有了。
天色渐渐暗下来，聚拢浓重的墨色，沉甸甸的压在心口。
他轻轻叹了口气。
然后听见身边有人也叹了口气。
古怪的医生助手，每天和他一起趴在窗边围观大家的活动，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金边眼镜，却喜欢把手插在裤兜里，嚼口香糖，看大家打篮球，然后每天中午，绿间带着幸运物，来保健室坐一会，头疼，肩膀疼，手指疼，各种奇怪的理由，隔着白帘，有次冰室隐约看见医生助手卷起病历本，敲在绿间头顶，说，这里只能处理溺水和简单的病症，不过你……一切正常啊。
怪人。
冰室摇摇头，听见助手说：“明天集训一结束，我的兼职也结束了。”
是的，过了明天，一切都结束了。
冰室一阵茫然，事实上，从住在保健室起，他一直处于茫然的状态，有时清楚的知道这是现实，有时又忍不住怀疑是否是做梦，身边的一切熟悉又陌生，没有真实感。偶尔遇上他发呆，紫原宁愿拖助手玩也不会打扰他，可是这次，刚陷入沉思，头部就遭受了狠狠一击，罪魁祸首没有别的人选，正是医生的助手：“别摆郁卒脸啊。”
混蛋！
冰室捂着头，凶恶的转过身，正要发作，保健室的门被突然推开，夕阳流泻一地，逆光中，门口的身影像度了层金光，边缘模糊不清。冰室凝神细看，才发现是紫原，接着，一颗颗脑袋从门口次第探了出来：“室仔~”“小冰室！”“喂，你还活着吧。”“今晚庆祝一下，回报你们的冰淇淋哦！”“医生他可以出来吗？”
“……可以。”
冰室静默了一瞬，待他品味出医生声线的微妙不同时，已经被大家拉到门口，但还是不由地回头，只见微风吹动的白帘中，对方斜靠在桌上，背对着他，潇洒地挥了挥手。
“学医吧，虽然我的个性不太适合，不过还是想学……嗯，是因为父亲的病。”
“考了急救证明，想吃什么，我请客。”
“你说为什么不告诉他们就走？当然是……你也知道啦，我不擅长应付这样的场面，不过如果有机会再看看他们该多好，我就远远地看着。”
“下次再见，辰也。”
……
知道他不会看见，冰室还是对他挥了挥手，低声道：“下次再见。”然后推开保健室的门。路灯昏黄柔和的光芒中，火神手插裤袋倚在门边的墙上，高大的身影投下深深的剪影，印在斑驳的白墙面，他静静的等待着，发现冰室看见自己后，微微垂下视线。
冰室心头一紧，退开半步，才站定了。
火神表情染上了受伤的神色。
但谁也没有说话。
空气安静的浮动在两人之间，树影摇曳，海浪声声，短短的一个月，就像过完一辈子那么长。冰室找不到合适的表情，暗涌的情愫，早被镀上沉闷的灰色，堵在胸口最深处，沉甸甸的，却翻不起一点鲜活的浪花。
鬼门关里走一遭，很多想法会不一样。冰室安静的凝视着火神，像是要把他的样子刻在脑海中，看清楚了，记牢了，才缓缓移开了视线，转身，是远去的方向，留下僵硬的火神，失魂般久久不能动弹。
黄昏的风，带走了他的体温，直到所有人都越过他，跟上了大部队，火神才醒悟过来，黯然跟上大家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