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张昊看到梅香寒换了衣服出来,傻了眼。
平日不是见她官袍,就是武装,换上红装之后,却当真有了些大小姐的感觉。
盛柳倒是没有扮成丫鬟,毕竟张昊也认识她,只是没有带柳星,在袖子里藏了把匕首。
看张昊一直盯着自己看,梅香寒没好气地说:“还看?再看头给你打飞!”
出了梅府,便是二皇子派来的马车,即便穿着华丽的衣裙,梅香寒还是轻松地上了车,然后伸出手,把盛柳也拉了上来。
马车缓缓驶向二皇子府邸。
时近腊月,天气越来越凉,二皇子却把宴席设在了湖心亭里。
梅香寒带着盛柳,穿过花园,不着痕迹地四下打量着。
护卫们从花园一直排到桥上,防卫十分严密;花园里的话在这个季节却还是开得正艳,十分反常。
从一进来,梅香寒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香气,游离在花香之外。只可惜因为花香太多,她一时分辨不出是什么的气味。
“梅小姐,又见面了。”小时候,只有二皇子一个人与宫里几位皇子格格不入,也就连带跟梅香寒比较疏远,不和其他几位皇子一样,直接喊她“阿香”。
既然对方喊的是梅小姐,梅香寒也就索性顺着说:“臣女参见二皇子殿下。”
“梅小姐请坐。”
湖心亭里点了暖炉,靠近之后,梅香寒发现,那股香气正是来自这暖炉,是迷香。微微侧目,与盛柳视线相对,梅香寒知道,她也察觉了。
屏息凝神,梅香寒落了座。
二皇子好像这才看到她身边的人一样,问:“梅小姐,这位是?”
“盛柳。”
“哦——本王知道,就是把张昊打得鼻青脸肿的那位女侠对吧?”二皇子微微后仰说,“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殿下谬赞。”
二皇子笑着,又说:“对了,梅小姐一直以来在找药材,也是为了这位盛女侠吧?”
换衣服的时候,梅香寒已经提前跟盛柳说了解药的事,怕的就是二皇子会用这个来起话题。果不其然,这位二皇子上来就说。
“没错,听闻殿下偶然得到了药材?”
“确实,”二皇子说着,拍了拍手,就有丫鬟端了一个木盒缓缓走过来,打开,“梅小姐看看,可是此物?”
木盒里躺着的植物,还保持着鲜嫩的绿色,按时间算,明明已经摘下来快一个月了。
“不知臣女可否看得仔细一些?”
“自然。”二皇子手一挥,丫鬟便端着盒子站到梅香寒面前。
和脑海里记下来的图案多次比对之后,梅香寒确定,这就是制作三秋解药的原材料之一!
一直观察着她表情的二皇子, 露出一个志在必得的微笑:“若是梅小姐需要,便赠与梅小姐了。”
梅香寒并没有直接应下或者拒绝,而是看着他, 等他的下文。
果不其然, 二皇子又说:“只不过……梅小姐需要答应本王一件事。”
具体什么事,梅香寒不能问,如果问了, 那就是把自己的软肋直接剖给对方, 并交到对方手里。
等了良久, 二皇子都没等到她的提问, 只能自行说了:“本王年后便及弱冠, 王府后院里, 现还缺一位王妃。”
果然是想联姻。
梅香寒说:“承蒙殿下抬爱, 不过,臣女的亲事已经定下了。”
“哦?是吗?”话是这么说的,可二皇子却是一点惊讶都没有。
毕竟梅香寒对她跟盛柳的婚事,一点也没刻意隐瞒过。
“那可惜了。”二皇子又拍拍手,丫鬟便把木盒合死,收了起来,“这药材,本王是打算当聘礼送给未来王妃的。”
点点头,梅香寒没说话。既然知道药在二皇子府上, 那么以后就一定有办法得到, 总比不知道下落要好了太多。
“光顾着说话,饭菜都凉了。”
随意吃了几口, 梅香寒放了筷子:“多谢殿下款待。”
“也不知梅小姐吃得可否合心意。”
“殿下有心,臣女感激。”
二皇子又说:“虽不能成秦晋之好, 但本王与梅小姐也算故交,日后还要多走动走动才是。”
还是想招揽她吗?梅香寒低着头:“殿下公务缠身,臣女不敢叨扰。”
可二皇子好似没有听出婉拒一样:“无妨,只要梅小姐不觉得本王唐突便好。”
总算离开了二皇子府,梅香寒和盛柳这才放弃了屏息。
虽然屏息调用真气不多,可终归还是要用气的,梅香寒一上马车,便脸色苍白地吐了一口血出来。
“你……”盛柳有些急了。
梅香寒却拉住她的手,摇摇头,低声说:“不要给人知道。”
马车一路驶回梅府,下车时,梅香寒又已经是一副面色红润的模样。
一回府就听说梅香寒去二皇子府上赴宴,梅家三辈已经齐齐等在客厅里了。
“二皇子没对你们做什么吧?”第一件事就是先关心两个孩子有没有事。
“没有,”梅香寒说,“二皇子,很可能勾结了牡丹教。”
“为何这么说?”
梅香寒把今日在二皇子府的所见所闻说了,不过略去了解药和自己真气郁结这一部分,她不想他们也陪自己一起担心。
“如今这时日,早不该有那些花了。这反常的景象,我在雾隐山庄时也见过。”
雾隐山庄。
“雾隐山庄很可能是牡丹教的老巢。”毕竟自己出身雾隐山庄,哪怕梅家人再照顾自己的情绪,怕是也会有疑心,盛柳索性自己说了。
梅家人对盛柳的坦白十分赞赏:“听闻牡丹教善用药物控制人,若是有哪里觉得不对,尽管跟阿香说。皇宫里有许多珍奇药材,若是阿香讨不来,伯父也可以替你去讨一讨。”
要不是确信梅香寒不会把自己中毒的事说出去,盛柳都要以为他们知道三秋之毒了。
“多谢伯父。”
梅香寒知道自己的爹向来玲珑心思,没想到连这都能猜到几分,有些感慨,自己还是没有学到爹的十之二三啊。
“若二皇子真是同牡丹教勾结,那接下来,朝中怕是要有些人改投二皇子了。”梅嘉齐叹了口气,“以毒相逼,不是人人都能为志而死。”
如果真的这样,那不知太子一派,怕是连当今圣上也要有危险,大宣怕不是要改朝换代!梅香寒瞬间想通了,牡丹教如果真是前朝余孽,那他们支持二皇子肯定不是送二皇子上皇位那么简单!
二皇子只是牡丹教的一枚棋子,牡丹教的真实意图——
复国!
想到这,梅香寒说:“明日,我打算进宫一趟。”
虽然梅香寒没提过,但梅家也大概猜到了,皇帝正在差梅香寒调查牡丹教的事,对此,心里十分不认同,毕竟有些事,梅香寒不知道,可皇帝却是心知肚明。
明知如此,皇帝还是派她去,梅嘉齐心思转了几转,说:“还是我去吧。”
“爹,此事还是女儿去吧,毕竟女儿也算与那些人打过交道,更清楚一些情况。”梅香寒不知隐情,只以为是他不想自己再更多掺和这件事,“而且,女儿也有东西想同陛下讨。”
最后,还是梅香寒自己进宫面圣了。
皇帝和上次分别时没什么两样,心情看起来不错,似乎好像完全不知道二皇子的事情一样。
“调查得如何了?”
梅香寒挑着她认为可以说的,向皇上禀报,并提出了“牡丹教其实是前朝余孽,多番异常举动意在复国”的看法。
皇帝闻言,眼睛微微眯起:“可有证据?”
“尚未,”梅香寒说,“不过臣以为,沿着这个方向调查,一定会找到证据。”
“那便去查吧。”说完公事,皇帝决定问问私事,“最近听闻你的婚事定了?”
“承蒙陛下关心,臣的婚事确实已经定下了。”
“是哪家的啊?”
听他没有直接问“是哪家公子”,梅香寒心里一紧,皇帝大概是已经听闻盛柳的事了,那自己瞒报了雾隐山庄是牡丹教老巢的这个推论,皇帝会不会也知道了?
思及自己上一次回报消息时,皇帝的反应,梅香寒后背有些发冷:莫不是那时候,他就已经怀疑雾隐山庄了?!
当下,梅香寒也不敢隐瞒:“是雾隐山庄的女侠,盛柳。”此时如果隐瞒盛柳的身份,怕更会让皇帝起疑,倒不如坦白了。
“是个侠客啊……”
这语气,梅香寒没少听过,但每次都不是对着自己,这是皇帝第一次用这种语气跟她说话。
小时候,因为皇帝一直偏宠她,甚至为此有传言说过她是皇帝的私生女。那时候她以为,皇帝是一直没有女儿,所以才格外偏爱自己。
可后来有了千陶之后,就连千陶都被皇帝训斥过,她却从没被训过。哪怕被抓到跟着其他皇子听墙角,其他皇子都被进行了不同程度的惩罚,而她,也只是被皇后好气说了两句“小孩子不能做这种事”。
梅香寒以前一直没深想过,如今仔细想想,却是十分奇怪。
虽说自己武功超群,可调查牡丹教这种大事,为什么会落在自己一个小捕头身上?而且,以皇帝的脾性,对梅家也过于信任了一点。
这种感觉,就好像是,一切都在一开始就被谋划好了,而自己,在不知情的时候,便已经入了局。梅香寒甚至隐约觉得,这个局是冲着自己来的。
现在就好像有一层雾笼在外面,里面的人看不清外面,外面的人是不是也一样看不清里面呢?
她不知道。
“最近几天,千陶一直闹着想见你,”皇帝出声,打断了她的思绪,“你去见见吧。小孩子,哄一哄就好了。”
“是,陛下。臣告退。”
离开御书房,梅香寒第一次感觉到了刺骨的凉意。
人言到:伴君如伴虎。如今看来,却是一点也不假。或许,二皇子的一举一动也早在皇帝的眼皮子下了。
没能开口跟皇帝讨到想要的,梅香寒顺路去了御医署,她不打算去哄千陶——这个年纪的小姑娘,有些人越见就越离不开,反倒是早点离远了,慢慢也就忘了。
在御医署翻了一会儿,确认自己不可能在这里找到想要的,梅香寒准备出宫。
却被人给拦下了。
“阿香……”
“微臣见过千陶公主。”
“阿香,听说你去了我二哥那里。”千陶想扑过来,却看到她后退一步的动作,停在了原地,“你跟我二哥成亲好不好,不要跟那个女人在一起。”
“公主,你还小,”梅香寒现在心里也乱作一团,“待你长大了,便会懂了。”
“我不,你跟她成亲了,就会成敌人了!”
梅香寒以为她耍小孩子脾气,躬了躬身行了礼:“臣还有事,先行告退。”
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千陶咬紧了牙根,跺了跺脚。
离开皇宫,梅香寒没有直接回梅府,只是在街上无意识地溜达着。
直到盛柳出来找到她,梅香寒才发现,天已经黑了。
“发生什么了?”
“没……”对上她的视线,梅香寒放弃了撒谎,“面圣的时候,突然想到了一些奇怪的地方,可是又觉得摸不到头绪。”
“那就慢慢捋。”盛柳说,“我陪你。”
面圣的事,梅香寒挑着跟家里人说了:“我觉得,二皇子之事,陛下可能已经有所察觉了。”
“陛下眼线,远比你我知道的要深。”
“二皇子肯定不会就此作罢的,”梅凌寒说,“当年在宫里一起听学,若太子答对了他没答对,二皇子便会一直较着劲,直到他答对了太子答不上来才肯作罢。”
这些事,梅香寒也略有耳闻:“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若二皇子邀约,能拒的就拒。”
若是不能拒的——梅香寒余光看向盛柳,却发现后者一直看着她,面露忧色。
罢了。叹了口气,梅香寒想:栽了。
是夜。
“二皇子下次邀约,我想再去一次。”
“为什么?”
“总觉得,牡丹教的总坛或许不是在雾隐山庄——”从跟皇帝谈完话之后,梅香寒就突然有这么一种直觉,来得莫名其妙,可却又有种斩钉截铁的感觉。
“你的意思是……”
“我想先给师父写封信,有些话想问。”
盛柳帮她研着墨,看着她提笔落笔,写得内容却是怎么也看不懂。
见她疑惑,梅香寒凑到她耳边,解释了她跟松石老人的密信该怎么解读。
用她说的方法,盛柳看出了内容:“你觉得她是?”
梅香寒点点头:“如果顺着这个假设看,不管是之前的事还是之后可能发生的事,都变得有条理了。”
盛柳沉默半晌,说:“三年前,我受过一次伤,是她给我送的药。”
三年前,盛柳中三秋之毒的时候。
握着笔的手顿时攥紧,青筋微微凸起,梅香寒冷声说:“若真是她,我定要她死无葬身之地!”
信写完,绑在师徒二人专用的鸽子腿上,梅香寒放走了鸽子。不出意外的话,在二皇子下次邀约前,就能收到松石老人的回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