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5 章

　　周淳艾回到家的时候，家里的高中生正在院子里掐豌豆尖。他左手的塑料菜篮子已经半满，但这东西现在看着多，一熟就蔫儿嗒嗒地缠成一团，几口就没了，得多掐一点。

　　听到脚步声，高中生一抬头便看见她正迈过院门，开心道：“姐姐回来啦！”

　　周淳艾嗯了一声，说先进去放东西。

　　周淳苋隐约觉得他姐今天很不一样。

　　首先是衣着，他知道周淳艾的衣服一向是简单、可爱的，今天这身也差不离，但似乎多了一种浓重感。

　　再则反应也不对，他姐最喜欢这些个瓜瓜菜菜，若是往常，她一定会遣他去帮忙放东西，她自己来掐豌豆尖。

　　莫非她手里的东西是很重要的礼物？

　　周淳苋这么想着，手里的动作慢下来，不时朝楼上望一眼。

　　但直到篮筐里挤了满满当当一大盆豌豆尖，他都没等来周淳艾。

　　沈慧怡看出周淳艾哭过，但只以为她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想妈妈和外公了，便假装什么也没看见，像往年那样拿着衣服给她试。

　　今年做的是一件浅蓝色风衣，宽宽大大、可可爱爱的风格，敞着穿像一件普通外套，系上腰带便显出些笔挺来，很有女白领的气质。

　　衣服漂亮，也是周淳艾喜欢的风格。

　　“谢谢阿姨。”周淳艾说话瓮声瓮气的，鼻子还有些不通气。

　　沈慧怡忙着给她整理衣摆，夸她好看，又说现在天渐热了，年一过就能穿上。

　　待饭菜完全上桌，周有胜才风尘仆仆地赶回来。

　　周淳苋送的一套毛绒玩具，问他爸送什么。

　　周有胜两手空空，但还是有些底气。他一边脱外套，说今天不得空，明天带女儿去看看车。

　　周淳艾：“不用了爸爸，现在我还用不着。”

　　并非用不着，而是新公司会给她配车。但跟绿康一起开公司的事情她并没对家里说，此时也不好直言。

　　周有胜走过来坐在女儿旁边，一边开啤酒一边说：“那怎么用不着了？你现在大小也算个老板，没个车不方便，还让人看笑话。”

　　他里面穿了件薄毛衣，一走过来，周淳艾便闻到一股香味，香，但刺鼻。

　　周淳艾懒得跟他解释，只说需要的时候再买。

　　这东西也不能随便买，周淳艾不同意，周有胜的生日礼物便落了空，只能干巴巴地祝女儿生日快乐。

　　周淳艾故意多喝了一杯沈慧怡熬的枸杞醪糟啤酒，早早上楼回了房间。

　　高中生带着水果来敲门时，她正对着手机发呆。将人让进来后，她说自己已经刷牙了，不吃。

　　“那你吃完水果再刷一遍。”周淳苋仗着年纪小，在脸皮上摞了两块儿砖。

　　他观察着他姐的神色，好像比才回来时好一些，好像又没好。哎，女人的心思实在难以捉摸。他有意逗人开心，见她在擦护肤品，就凑过去闻了一鼻子，说香香的。

　　周淳艾没好气地拿手往他脸上抹，给他也护了一下肤，逗得半大小子哈哈直乐。

　　接着周淳艾一边将为数不多的几个小瓶子一一归位，一边漫不经心地问：“最近爸爸在忙什么？酒楼事情很多吗？”

　　显然这些事儿高中生根本不过心，他抬起眼皮望天，想了好一会，回她说：“应酬吧。”

　　“咱们家酒楼又不是什么大生意，不用那么多应酬。你这几天多缠着他给你买衣服、买卷子，别让他老出去。”

　　周淳苋一撇嘴：“你怎么不去缠？我这么大了缠老头，丢人不丢？”

　　“你是他亲儿子！”

　　“你还是他亲闺女呢！”

　　就知道说了也没用，周淳艾吃了一口水果，连人带水果给轰了出去。

　　第二天，亲闺女亲儿子一起，将大周老板缠到T大附近看房子。

　　他们家除了现在住的这套老院子，另有一套大户型在市中心，前两年刚买，防着这边老房子被拆迁，一家四口无处可去。

　　周有胜觉得不是很有必要再买一套，但周淳艾说他们家高中生肯定能考上t大，得给他置办一套小户型上学住。

　　对此高中生本人表示强烈怀疑。他们姐弟之间向来是他热脸去贴冷屁股，即便这半年他姐有那么点姐姐样了，但两人离“关系亲密”也还差得远。她自己上学的时候都住的宿舍，怎么可能心疼他跟一帮小爷们儿一起焖臭袜子？

　　一定有猫腻！只是他目前猜不出来。

　　因为是临时起意，没有预约，所以当天能看的房子很有限，一家四口被中介带着在学校附近逛了一天，也没遇上各方面都合适的。

　　于是接下来三天他们全耗在了这里，最终定下一套两室两厅的。

　　周有胜这辈子还从没有过如此匆忙而大笔的花销，直到签合同的那一刻，他都还有点懵。戒烟糖含在嘴里不停打转，迟迟无法落下第一笔。

　　父女俩还出了点分歧。周有胜的意思是付个三成首付得了，其他的慢慢还，周淳艾非让他付五成。

　　这小半年酒楼生意红火，赚了不少，别说五成，七成也该拿得出，这些周淳艾能估算得出。她开玩笑说：“钱给亲儿子花都舍不得，那您要留着给谁花？”

　　周有胜受不得激，最后也还是依了她，一边签字一边说：“给我亲闺女攒嫁妆成不成？”

　　一下子花了这么一大笔钱出去，周有胜钱包瘪下去，应酬也没了，牌也不打了，一连几天呆家里帮着里里外外地收拾。在院子外面贴春联、挂灯笼的时候若碰上邻居，他便一边散戒烟糖，一边跟人念叨他闺女长大了，要做这个家的主了。

　　听似抱怨，熟悉点的谁不知他是在炫。但大家还真就羡慕了，羡慕他事业有成、妻子贤惠，羡慕他儿女双全，还个个都是读书人。但最羡慕的还是他家那对隔着一层的继母女相处和谐，从来不给他搞事。

　　附近几条街的街坊邻居，凡是再婚家庭，还真没哪一家能像他们老周家这么和谐，能不羡慕么。

　　周有胜在家一直呆到除夕前一天。淳莘酒楼的年夜饭订单排得满满的，这么重要的日子，必须由他这个老板坐镇。

　　按照惯例，他在酒楼坐镇到最后一桌年夜饭散席，然后回家跟家人一起守岁，零点的时候点响新年的第一声鞭炮。

　　今年这位一家之主回得晚了一点，鞭炮是家里高中生点的，他走进院子的时候刚好最后一声响完。

　　他看院子里少了个人，便问周淳苋：“你姐姐呢？”

　　周淳苋回他说十一点就上楼了，不知道睡没睡。

　　周有胜望一眼楼上的灯，给老婆、儿子一人塞了个红包，便又往楼上去。

　　他轻轻敲了门，说爸爸回来了，给闺女送红包来了。

　　门从里面打开，暖黄的光线透出来，在这个近天命之年的男人面孔上打了层柔光，让他看起来年轻许多，很有一种中年男人的意气风发。

　　“谢谢爸爸。”周淳艾接过红包，刚谢完，又微微皱了下眉。

　　父女俩互道了几句吉祥话，周有胜又没话找话地问小糖罐农场的一些事。

　　周淳艾却不想将人让进去，就在门口应了他几句。

　　周有胜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到最后也没什么可说的了，走之前嘱咐她早点休息，别熬夜。

　　“爸爸。”周淳艾叫住他，“刚刚您一直不回来，阿姨老惦记着，又怕打扰您开车，不敢打电话。以后早点回来吧。”

　　周有胜似乎没想到她会说这个，愣了一下，才应下：“那爸爸以后早些回来。”

　　关上门，周淳艾大大地吸了口气。她用两根指头捻着红包的一个角，扔到门口的柜子上，又去卫生间洗了手。

　　屋里只开着几盏小灯，暖黄色的灯光将整间屋子烘托得温馨怡人。

　　周淳艾爬回床上拿起手机。

　　还是没回。

　　刚才看周淳苋点鞭炮的时候，她突然便想起花岩岛初见的那一天，牛逼轰轰的陆岛主被鞭炮吓得直往保镖身后躲。于是便从窗口拍了一段发过去，想要再次祝福她的哥哥新年快乐，然后顺便吓吓他。

　　可是他没回。

　　晚上八点发过去的问候也没回。

　　他是有多忙，忙得连看一眼手机的时间都没有？

　　她一开始还胡思乱想，担心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翻了一遍朋友圈，发现程文骁刚刚还发了动态，一切如常的样子，那她哥哥身上铁定不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说不定只是家里人多，忙不过来。

　　他忙她当然体谅，可还是会有一点点小失落。

　　自从生日那天后，她就再没看见过他的人，也没听到过他的声音，连他的文字回复都要比以往迟缓得多。

　　老实说，她想他了。

　　碰着脚丫子趴在床上等了半天，还是不见回复。周淳艾忍不住发了个语音，她对着手机说：哥哥，我想你了，也想雪糕了，你们都不想我吗？你很忙吗？

　　十二点半的时候，周淳艾已经困成了眯缝眼，她决定不等了。

　　睡之前她扫了一眼屋内摆设，确认除了灯没什么别的开着的电器，最后不小心瞥到了门口柜子上的红包。

　　她咬了咬唇，最终还是爬起来，走了过去。先用消毒棉片将红包仔仔细细地擦了一遍，然后才用手拿着，放到了枕头下面。

　　睡之前她强撑着分开上下眼皮，又翻了翻朋友圈，没想到程文骁的动态居然有了更新。

　　程文骁：卖弟弟了，五块钱一斤，谁要？

　　图片放的一个戴着拳套的男人趴在地上，裸.露着的后背肌肉紧致坚实，比小麦色白一点点的的皮肤上浮着由汗水淌出的横七竖八的沟沟壑壑。

　　原来他们家除夕是这么过的，真特别。

　　周淳艾盯着手机傻笑了一声，打字说我出888块，文骁哥你把他卖给我吧。刚发送出去，她就扛不住瞌睡虫的猛烈攻势，眯眼睡了过去，也不知这便宜到底捡没捡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