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迷雾（9）

　　江城衍这次抽调回部里参与的是调查崇万里的专项行动， 这个行动由经侦牵头，刑侦主攻。

　　崇万里的身份十分特殊，他的生意做得很大， 属于常在各大新闻出现的人物， 夸张点数说， 放在古代， 他就是个富可敌国的存在。

　　生意做到他这个份上，游走在灰色地带的事情自然没有少做， 至于这其中有多少越了红线，部里多多少少这些年也搜集到一些证据，但这些小打小闹的，当权者出于对经济稳定的考量，毕竟崇万里在民众心中的影响力巨大， 不说别的，他名下大大小小百十来家公司， 光员工加起来就上万，如此庞大的一个利税大户、集团产业，并非说动就能动的。

　　会让上面下决心调查他，一定是他在什么方面触怒了当权者， 只是到底是什么， 哪怕是江城衍他们这些专项行动组的人员，也不得而知。

　　这种行动的保密级别非常高，专项组下分若干小组，每个组各行其是， 只做分内的工作， 多余的一句都不能打听，也打听不到。

　　江城衍还是因为宋依依的案子， 所进入的小组，级别相对来说比较高，负责查阅历年来崇市集团涉及到的全部卷宗，小到最小的子公司的经济纠纷，全部一一分门别类整理好。

　　他其实还能更深入一步，了解的更多一些。

　　能参与到这样大型调查的核心组，对他未来事业发展助力很大，尤其是部里还点名要了他。

　　只是，江城衍自从听说了许翘毛遂自荐要到禁毒去“当官”，心里隐隐就有不太好的预感，这才在属于他们小组的调查行动一结束，就匆忙赶了回来。

　　“这要怎么算？江城衍你摆我一道！”许翘把人堵在门外，她可记得江城衍说过，等专项行动收尾结束回来就娶她，但问题是江城衍放弃了继续调查，如今这算什么？行动没结束，人倒是提前回来了？

　　许翘肉眼可见的又瘦了，她挤出笑容和他开玩笑的样子，江城衍都看在眼里，又心疼又难受。

　　他一把将堵在门口的人揉进怀里，下巴搭在许翘的脖颈上，喃喃地说，“翘翘，你在我面前不用这么累。”

　　半晌，许翘才茫然地说：“好，好。”

　　她眼睛空洞的看着前方，回到A市以后，抓嫌犯，高强度的工作，把自己忙成陀螺一样。很少联络林炔，并不想知道太多张岚的消息，因为一想到张岚，所有的过去就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太让人窒息了。

　　她更不想联络江城衍，一来怕听到让人失望的消息，二来也不想她伪装的坚强被他看穿，让他担忧。

　　“没劲儿，干嘛这么矫情。”许翘回过神，一副大无畏的样子，“一回来就占我便宜，跟你说我可反悔了，反正你那行动也没结束，鬼才要嫁给你。”

　　“不许。”江城衍手上一用力，把许翘双手反剪到背后，“我可记得你说过，在你的字典里从来就没有后悔药！”

　　“我有说过？”许翘诚心耍无赖，“都怪你记性太好！”

　　“不止于此。”江城衍推着许翘，逐渐考到墙边，“我还记得……”

　　许翘勾上江城衍的脖颈，江城衍顺势关了灯，却被许翘“啪”得一声，反手打开了。

　　灯光大盛，旖旎犹存。

　　许翘踮起脚尖，吸吮着江城衍略有些干燥的双唇，露出一个促狭的笑容，“有没有什么内部消息，和我竞争的都是谁？”

　　“羊驼？禁毒那边的温诚？还是那个叫什么来着，就以前迎新的时候还一起过饭的。”许翘认真想事情的时候，眼珠就会滴溜溜地转，一副古灵精怪的少女样。

　　许翘每说一个名字，就吧嗒在江城衍脸上亲一口。

　　江城衍心满意足地坐在沙发上，觉得有些燥热，扯开了外套，毫不吝惜地打击着许翘：“他们当中每一个从警年限都比你长，身上的战功也不比你少，专业也都对口，更重要的是，他们从警第一份就工作就在市局，更有人脉基础。”

　　“明白了，比起一个众人眼里靠着男朋友上位的我，说到底，还是那些踏踏实实在市局干了这么多年的人，更容易让人信服，再来，我在局里认识的人一个巴掌都数得过来，谁会给陌生人投票呢。”许翘自顾自地说着，这些困难她早就十分清楚了，换了她是拥有投票权的民警，恐怕在这种情况下，也会把票投给更为了解的人。

　　“远不止于此。”江城衍知道许翘不是知难而退的人，索性说得更深入一些，“我们这个行业，你也知道，危险系数高，工作压力大，性别因素往往也会加大比重。”

　　提起这个许翘就气不打一处来，但又不得不尊重这个事实，纵观各大公安局，女领导确实凤毛麟角，大部分女民警一毕业就从事户籍内勤、政工这样的工作，有专业技术的也就像是房雪那样在物证鉴定中心当个法医，像她这种反其道而行之，非要往刑警和禁毒这样的“送命”科室扎的，还真是万年不遇。

　　“也就是说，你不太看好我这次竞选呗。”许翘撅起嘴巴，“你也知道在我的字典里，没有后悔和放弃，放弃是最大的失败，哪怕希望只有零点零一，我也会尽最大的努力，不给自己留下遗憾。哦对了，我听说你们这些科所队长投票权重高，江队儿能不能给我走走人情，说说好话。”

　　现在局里的中层基本都是江城衍的熟人，有江城衍给她背书，总好过两眼一抹黑，谁都不认识的好。

　　许翘满心以为江城衍会完全支持她，就像是学生时代竞选学生会主席的时候，江城衍带着他那群小弟，四处给他拉票，明明是个文明行为，还搞得跟团伙打劫似的，一群大男生，凶神恶煞的，逮住他们实验的学生就让人家给她投票。

　　虽然现在想想，当年猴子他们那群小弟还是挺中二的，但心里还是甜的。

　　她的事情，就算她不说，江城衍都会尽力去帮她。

　　同样的，如果是江城衍有这样的选拔，她肯定拿个大喇叭，挨个科室去宣传自家男朋友的光辉事迹，毫不遮掩地光明正大去拉票。

　　可眼下，江城衍忽然坐直了身子，双手扶住她的肩膀，表情前所未有的严肃，“翘翘，你想当这个禁毒的队长，是为了调查权限吧？”

　　没有寒暄，如此直白，直中红心，是了，这就是江城衍，最了解的她的人，总能一针见红。

　　许翘也不遮遮掩掩，“是，我必须查清楚当年的案子。”

　　“当年的案子，部里一直有专项小组再彻查。”江城衍说，“你不是专项小组的人，就算拿到权限，看到一些卷宗，也根本没办法独自展开调查。”

　　“不能因为困难重重，我就不去做。”许翘剪水般的双眸郑重地看向江城衍，“在其位，谋其政，我要是当上了这个禁毒的队长，自然是把队里的案子摆在第一位，不会丢了本分。这一点，你江队长大可以放心。”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江城衍听出了许翘话里的怒意，他说，“禁毒工作不比刑警，毒贩子都过的刀头舔血的日子，每年……每年禁毒牺牲率都是最高的，我不希望你为了过去的事情，以身犯险……”

　　“你也知道那是你不希望！”许翘抬高了分贝，打断了江城衍的话，她双手一甩，甩开了江城衍的双臂，“江城衍你这样说话，这样打着为我好的名义，和你妈有什么区别？你们凭什么决定我的人生？就凭我爱你？”

　　她笑得有些凄凉，“犯不着你替我惜命。不想帮忙就算了，不用说这些冠冕堂皇的。”

　　许翘抬起手腕看了眼表，十一点多，她拎起外套，转身就要出门。

　　江城衍眼疾手快，一把拉住她的手腕，“太晚了，你出去不安全。我走。”

　　说完，不待许翘反驳，江城衍闪身出了房门。

　　门声很响，像是一把重锤，砸进了许翘心里。

　　这么多年来，她和江城衍第一次如此争吵，学生时代也有过，不过第二天，江城衍买两杯奶茶，她就释怀了。

　　可成年后的许翘，最讨厌打着她的名义为她好。

　　小时候张岚就这样，打着怕她惨死的名义，烧了爷爷留下来的手札。

　　打着怕她不好好学习的名义，硬生生将她和江城衍分开。

　　如今江城衍也这般，怕她死，怕她有危险，怕她去独自掀开鲜血淋漓的事实。

　　空荡荡的房间，这里是江城衍的家。

　　而她的家又在哪儿呢？

　　亲妈发亲爹的死人财，多一刻都不肯等回了B市。

　　许翘拎起外套，起身出门。

　　夜风很凉，她独自走在马路上，思路纷飞，摆手招来一辆车。

　　出租车司机有些眼熟，许翘并不介意，让司机送她去了老房子。

　　说起来，偌大的A市，她最后的容身之所，竟然还是张岚留下的这栋老房子。

　　很讽刺是吧？许翘自嘲地下了出租车，却发现，老房子的灯，亮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