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这一夜还未过去,岷王府中整夜亮如白昼,连一个能够入睡的人都难找。已经回府的海岳在亥时末拿着药箱匆匆到了岷王府,连身上半旧不新的家常棉袍都没来得及更换。几个眉头紧锁的御医看到海岳到了,仿佛被打了强心针一般纷纷精神一振。

  然而岷王世子高烧不退的消息也传进了宫中。虽然时辰已经到了下半夜,早就过了宫门下匙的时候,皇帝身边的贴身内侍却仍然匆匆到了岷王府,到了世子屋子里见浑身插满了银针的孩子也吓了一跳。

  “小世子怎会病得这般严重?”

  岷王强打精神,将那内侍请到一旁,满面愧疚地道:“是我不孝,已经这个时候了还扰了父皇休息,父皇疼爱佑儿,只怕又是不能安睡。”

  那内侍连连摇头,躬身恭谨地劝解道:“岷王殿下何须在意?您与皇上是实打实的亲父子,小世子又是咱们大景朝最金贵的皇孙殿下,平日里世子即便咳嗽一声,皇上也是要关心几分的,如今世子突发急病,皇上又怎能安心休息?皇上自从得了消息,就打发了奴才来探望,皇上自己则是在宫里忧心……”

  抬头瞧瞧沉默着立在岷王身旁,神情严肃的骆骓,那内侍更是放低了几分声音道:“皇上如今上了年岁,对于皇子皇孙们更是十足的在意,当日翊王殿下遇袭重伤,皇上急得和什么似的,旁人如何劝阻也无济于事,一心要亲眼看到翊王殿下才安心。如今得知世子病了,如今宫门又下了匙,若是出来必定兴师动众,惹得后宫不宁不说,还会让民间百姓议论纷纷,皇后娘娘好容易才劝住了皇上……”

  听了内侍这话,岷王面上的歉意更重,忙道:“还劳烦公公回去劝解了父皇,就说佑儿不过是淘气贪食,犯了食滞之症,并不是什么大事,如今御医们已经为佑儿施针,海大人也已经到了,还请父皇不要忧心。”

  送走了那内侍,骆骓站在屋外的台阶上,眼见着一轮模糊的残月已经挂上了东边的天际,想来天也要亮了。深深呼吸了几口冬日凌晨寒意料峭的空气,骆骓信步朝后院走去,不一会儿便到了王妃所居的院子。

  虽说平日里自己并没进过这院子,然而守着院门的婆子一见是骆骓,便默不作声地开了门请人进来,待到进了正堂,只见屋子里十分安静,只有两个丫头守着正堂中的炭盆,一见骆骓都不出声地惊跳起来,随即纷纷行了礼,骆骓放低了声音道:“大嫂可还好?”

  那两个丫头对视了一眼,一个胆子大些的上来屈了屈膝,轻声对骆骓道:“回殿下,咱们王妃方才哭得力竭,现下已经睡下了。步小姐正在次间里,方才小公子睡得不□□稳又有些要闹将起来,步小姐怕惊扰了王妃睡眠,就抱着小公子在次间里安抚。您可要去看看?”

  骆骓点点头,那丫头便转身带着骆骓进了次间。这次间是岷王妃平日里闲坐起居的地方,处处都铺陈得十分精美舒适,一个丫头坐在茶桌旁的脚踏上,已经支撑不住打着盹。步怀珺坐在一张铺了厚厚靠垫的椅子中,怀中抱着已经睡熟的婴儿,口中低声吟唱着模糊的调子。

  虽说骆骓刻意放轻了脚步,可步怀珺还是警醒地回头望去,见是骆骓才微微松了口气,朝他露出一个清浅的笑容。骆骓不作声地走过去,低头看着步怀珺怀里熟睡的婴儿,良久才轻轻抚了抚婴儿粉嫩的小手,低声对步怀珺道:“辛苦你了。”

  步怀珺抱着婴儿微微摇摇头,朝骆骓笑了笑,随即关切地问道:“岷王世子如何了?”

  骆骓沉默了良久摇摇头:“虽然施了针,海岳也开了些药,可佑儿还是昏迷不醒,烧也一直不退,方才还把费力喂进去的药汁全数吐了出来,大哥担心得不得了,可是怕大嫂担心,还特意吩咐了下人万万不可告诉王妃……方才父皇也派了人来探看,只怕今夜父皇母后都要跟着佑儿揪心了。”

  步怀珺闻言也收敛了笑意,只不作声地轻轻拍抚着睡得正香,一张小脸红扑扑的岷王次子,半晌才微微叹了口气。骆骓轻轻摸了摸步怀珺鬓边垂下的黑发,低声道:“大哥说让咱们回去,我明日还有早朝。大哥还说若是佑儿见好,便马上派人告诉咱们。”

  步怀珺闻言点了点头,低声唤醒了那个打盹的丫头,低声说了几句话,那丫头慌忙屈了屈膝出了门去,不一会儿便领了岷王次子的乳母来。步怀珺将孩子小心翼翼地交到乳母手中,随着骆骓一路出了岷王府。

  回步宅的路上,骆骓依旧沉默无言地握着步怀珺的手,步怀珺勉力支撑到这个时候,早已困倦不堪,不由得将头倚在骆骓坚实的肩头,原本还想着劝慰骆骓几句,谁知还没来得及开口便睡了过去。骆骓听着耳畔女子均匀的呼吸,不作声地将步怀珺身上自己的黑色皮毛大氅裹得更紧了些。

  因着寒夜路滑,马车到步宅时天已经微微亮了,已经有早起的下人出来清扫胡同与宅子门口,一见马车便知道自家小姐回来了,忙跑到后头去报信。几乎一夜未曾合眼的福伯和孙妈妈带着丫头迎出来,却见翊王殿下手中抱着一个几乎被裹得看不清面容的纤细女子下了马车。

  步怀珺虽说困倦,可被骆骓抱着下车的时候就感受到了外头冰冷的空气,一时间醒了过来,待到发觉自己被骆骓轻轻松松地拢在臂弯之中时,步怀珺的脸腾地一下红了起来,忙拍了拍骆骓结实的手臂,示意人将自己放下去。

  谁知骆骓非但不放,反而将人拢得更紧了些,低声道:“天冷路滑,你又熬了一宿身上没力气,万一滑到了不是玩的,这里又没有外人,我送你进去。”

  于是不由分说地抱着步怀珺抬步便往步宅中走,步宅的下人们如梦初醒,忙在前为骆骓引路,直到进了后院正房屋子里才将人放了下来。眼见着坐在软榻中的步怀珺面色红润,骆骓才点点头,连丫头上的茶都未曾喝一口,只匆匆说了两句话便离开了步宅。

  又是一夜未睡,步怀珺眼角通红,丫头们忙拧了温热的帕子过来伺候自家小姐洗漱更衣,萱草更是从厨房取了一盏温热的牛乳蜜酪来放到步怀珺手边,道:“小姐,这是奴婢吩咐厨房一直温在小火上的,最是暖身暖胃,小姐快用了罢。”

  步怀珺这一夜未曾饮食,早就腹中空荡了,闻言忙端起了那精巧的瓷盏,一气用了大半才觉得胃里暖和了一些,拍拍萱草的手,步怀珺真心实意地叹道:“幸亏你贴心。”

  萱草抿唇一笑,捧着铜盆出去了,孙妈妈将步怀珺扶回卧房,床上被子里早就用汤婆子捂得暖融融的,床脚放着燃得正旺的炭盆。步怀珺穿着轻薄柔软的寝衣,躺进松软的被褥间时不由得舒服地叹了口气,困意顿时席卷而来,步怀珺勉强打起精神嘱咐了孙妈妈几句,随即便陷入了黑甜的梦乡。

  然而不久之后的早朝上,同样是一宿未曾合眼的皇帝看着御座之下岷王的空位,和同样神色沉重眼睛发红的骆骓,不由得彻底发了大火,怒斥如今皇嗣接连出事,定然是有人暗中谋划,目的便是颠覆朝纲。文武百官少见皇帝如此愤怒,一时间都有些战战兢兢,皇帝直接指派了大理寺与刑部的官员,命他们彻查骆骓遇袭与岷王世子重病之事究竟有什么联系,待到下了朝,又回宫召集了所有嫔妃,吩咐皇后在后宫中彻查此事,又指了怡妃在一旁协助皇后。

  因着骆骓此前遇袭,怡妃心中早就有了十足的恨意,如今听皇帝说竟有可能是有人三番五次地对皇嗣下手,更是又惊又怒,忙上前领了命。其余的嫔妃纷纷垂头,送了满面怒容的皇帝出了屋子。

  然而这些都是足足睡了一个白日的步怀珺不曾知道的,眼见着日头西斜,步怀珺才算彻底恢复了精神,因着早早地派丫头告诉了两个表妹,自己身子不适,两个表妹闻言都老老实实地待在自己屋子里,步宅也难得地清静了一日。

  直到傍晚,步怀珺才用了自己这一日的第一顿饭。厨房特意预备了炖得软烂的鸡汤和容易消化的柔软面点,步怀珺刚放下筷子,却见外头孙妈妈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带着一脸惊惧的神情扑到步怀珺面前,倒把周围的丫头吓得惊呼出声。

  敏锐地察觉了有什么不好,步怀珺一皱眉,却见孙妈妈少见地颤抖了声音,低声对步怀珺道:“小姐,不好了,翊王府方才派了人来,说岷王府送了消息来,岷王世子……殁了!”

第六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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