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突然的自我》(1/2)
翌日中午,繁闹的饭桌上,众人推杯换盏。余笙坐在角落,郁郁寡欢。
面前的青瓷盖碗里,国礼级别的太平猴魁翠叶舒展,茶香沁人。她边上几位中年男子正围绕茶叶侃侃而谈。
聊完茶叶,他们的话题又扯到茅台和卷烟上。
这几位长者都是诗界有头有脸的人物。
余笙堪堪维持礼貌的笑容,实则被二手烟和白酒味熏得头痛欲裂。
两个小时前,那场诗歌讲座结束了。
干货么,她一句也没听到。
台上的人说来说去,无非是想让大家多为他的新书做推广。
余笙在台下听得头晕脑胀,她千里迢迢跑过来,可不是想听这帮家伙自吹自擂。
讲座结束,和她同城的一位诗友跑过来。
男人笔名叫“豆子”,人如其名,头发全剃了,脑袋圆咕隆咚,灯泡般锃光瓦亮。
他性格开朗,乐于交友。余笙和他在网上交流过几次,二人对现代诗的见解相似,算是志同道合。
豆子问她,要不要去参加线下交流会。
豆子在圈内小有名气,是某位大诗人的弟子。他说这讲座其实只是前菜,线下交流会才是正餐,但是能够参加的人不多。
他可以带余笙去,问她去不去。
余笙一想,来都来了,便答应参加。
到了才知道,所谓的交流会其实是饭局。几个毛头年轻人陪着前辈吃饭,接连不断地恭维他们,把他们捧得心花怒放。
而且这帮“萌新”全都带了大礼,字画、古玩、烟酒茶,宛如进贡一般献给那些大佬。
余笙哪里想了这么多,她只带了耳朵来,倒显得不懂礼节了。
作为饭局里唯一的女性,她孑然闷在那,只是笑,默然不语。
她这会儿已经意识到了,这好像根本不是个正经聚会。
终于,饭桌上来头最大的男人对余笙笑了笑,问:“姑娘,你也写诗啊?”
余笙心里纳闷。
她要是不写诗,她来干嘛的?真当她是来陪吃陪聊的吗?
“是的,我写。”她好脾气地回答。
男人看着有六十岁了,他一抬稀拉拉的灰眉毛,额头上的皱纹挤成堆堆。
如果汉字里数数都是画横杠,他那脑门起码能数到两位数。
“把你的诗给我们看看呗?”
老男人语气轻佻,他根本没把余笙的作品放在眼里,只是想给大家增添一点余兴节目。
余笙不是听不出他的鄙夷,但她仍旧怀抱一丝期望。
就算她看人家不顺眼,人家能成为业界大牛,自然有他的原因。万一这位大佬真能对她的诗点评一二,她这趟也不算白来。
怀着虚心求教的态度,她把存在手机里的诗翻出几首,恭敬递给那位老先生。
老先生接过手机,拿得老远,眯着他的老花眼费力看了几秒钟。
他放下手机,哼哼一笑。就连笑的时候都不屑张嘴,那哼声是从鼻孔里嗡出来的。
余笙面上依然很尊重:“请问先生,您可否对晚辈指教指教么?”
老先生将手机还给她:“姑娘,你有男朋友吗?”
余笙:???
几个意思?这两者有什么关系?
她想不通。
老先生抖了抖雪茄:“你的文字啊……少了几分韵味,看着像是缺少爱情的滋润啊。”
余笙听着,暗暗咬紧了牙。
这话一下子激起了大家的兴致,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起她。
问她今年多大?有没有谈过恋爱?谈过几个?
余笙说她没谈过。
有人哈哈大笑:“拉倒吧!一看就是阅男无数。”
这笑声激起连环反应,一屋子的男人都跟着笑。
喝多了的醉鬼口无遮拦,越说越起劲,唾沫星子差点把包厢淹没。
她听着气不打一处来。
但她不想在人前撒泼,被大家看了笑话。她那笑容变得隐忍,意图息事宁人。
她不怕批评,知道哪里不足,她才能进步。可是这话锋一转,一句点评都没有,直接讨论起她的感情生活是有什么大病?
“女人嘛,还是得有情-欲,才能写出个样子来,”老先生夹着雪茄,慢条斯理地说,“小姑娘,你要听劝啊。”
还有人跟着附和:“你看看艾米丽·狄更斯,人家的情史多丰富。再看看鱼玄机,世人叫她‘荡-妇’。还有杜拉斯,她自己说的,要是没当成作家就去当鸡。小姑娘,知道爱情对女作者的重要性了吧?”
这人笑得猥琐,下流的眼珠子滴溜溜转,时不时瞥向余笙的真丝衬衫领口。
她的表情已经很难看了。
然而男人们还是不知分寸,有的甚至给她就地说媒,调侃她和在座一位刚离婚的男人很相称,一群人跟着起哄。
余笙做了个深呼吸,缓缓起身,手背顺过伞裙的摆。
她淡然环视众人,不卑不亢地浅浅行了个礼:“实在抱歉,在座各位离我的择偶标准相差甚远。”
这下那群老头都卡了壳,像打不着火的燃气灶,点了半天火,只能无能狂怒:“怎么说话呢你!”
她懒得再纠缠,不紧不慢地离开房间。
走出餐厅,豆子追了出来,大喊她的笔名:“竹生!竹生!”
余笙停住脚步,回头等着青年。
“你怎么不给老先生面子呢?你这可太不厚道了……真看不出来,挺文静一小姑娘脾气这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