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谢宸没有开口, 闷酒的时候发现连一滴酒都没了。

　　他晃了晃空荡荡的酒杯，似乎在摇晃他迷糊的脑子，之前想说什么都给忘了。

　　谢宸甩甩头，话音有些大舌头：“琛哥, 我们认识多久了？”

　　“四五年吧。”

　　谢宸又倒了一杯酒, 举着, 然后将手中的酒杯重重往案几上一放。

　　谢凉琛不动声色。

　　半晌, 谢宸的嗓音很闷：“这几天, 她一直没打电话给我。”

　　“嗯。”一点都不意外。

　　“她是不是手机欠费了？”

　　谢凉琛诧异地看向他, 说真的, 他记忆中的谢宸是绝对自信张扬到傲慢的性子, 他真的没想到二十出头的谢宸会说出这般逃避现实的话。

　　“不太可能。”谢凉琛难得委婉了点。

　　谢宸沉默了, 好一会才开口道：“你觉得花筱筱会离开我吗？”

　　谢凉琛平静地看着酒杯, 淡声道：“会。”

　　“呵，凭什么。”谢宸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声音带着点戾气，“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居然真的敢去勾搭野男人？”

　　谢凉琛闻言抬眉, 看来之前是他误会了, 谢宸还没察觉自己的存在。

　　谢宸又沉默起来，他眼神迷离地看着透明的液体，然后猛地将杯子砸在地上，一地的碎玻璃渣，旁边的酒保想过来却又被谢宸带来的秘书塞钱拦住。

　　“她居然给野男人买一百万的爱马仕！”

　　“唔。”

　　“她竟然敢给小白脸买七千万的跑车！”

　　“……嗯。”

　　谢宸额角青筋都蹦出来，一字一字道：“之前的事，我都让秘书给她解释过。相关证明证据也已经发到她的邮箱。就连她那个闹事的继姐，我也是看在她的面子上才网开一面。她为什么还要这么任性。”

　　谢凉琛哑然失笑。

　　花筱筱都做得这般决绝这么明显，在谢宸的脑子里居然还只认为是任性。还有那个苏茗柚, 要是让现在的他来处理早就封杀了，谢宸居然还认为不动她是对花筱筱的善意。

　　哎，在感情上幼稚成这样，情商这么低，当年也怨不得会输。

　　谢宸醉眼惺忪地看向谢凉琛，语气带着点大舌头：“你，你觉得我……说得，有没有道理。”

　　谢凉琛慢吞吞地点点头：“你高兴就好。”

　　谢宸垂着头呜咽了一声，片刻，他掏了半天从裤口袋掏出手机，然后对着屏幕不停地解锁。十分钟后，谢凉琛看不下去地帮他解锁，并道：“你要做什么。”

　　“电，电话……”谢宸此时已经很醉了，“打，打给……她。”

　　谢凉琛默默地将手机又一次黑屏锁上，平静道：“你该回去休息。”

　　“我，没，醉。”谢宸又一次执着地开屏。

　　谢凉琛冲候在外面的周秘书招招手，见对方小跑进来，才道：“他醉得连手机密码都不记得了，带他回去休息吧。”

　　“这……”周秘书不太甘心。

　　周秘书作为看着谢宸长大的老秘书，知道一些花筱筱和谢宸之间的纠葛。

　　最初，他也以为花筱筱是冲着钱才对谢宸至死不渝，毕竟她那对父母完全就是贪婪的吸血虫。还没有能力，喜欢作妖。

　　可他冷眼看了两年，花筱筱为谢宸尽心尽力，能力出众又进退得体，然而谢宸依旧不冷不热，浪不着边际，让花筱筱受了不少冷落磨难。

　　这让周秘书都有些心疼，甚至希望花筱筱不如离开，放自己一条生路。

　　可当花筱筱潇洒离开，谢宸却又变得不对劲，尤其这几天就好像吃了□□，没有任何一件事能让他开颜。

　　周秘书的心又偏回来。

　　他想着女人很难放下一段情，趁着时间还短，不如让谢宸借着酒精挽回一下，指不定能有奇效。

　　周秘书委婉地提议，谢宸也别扭地踏出了第一步，但令他没想到的是，左等右等没有等到花筱筱，反而被谢凉琛拉到外面，你一杯我一杯喝得酩酊大醉。

　　谢凉琛很了解周秘书，自然知道对方在想什么，他拍拍谢宸的肩膀道：“他醉成这样，有什么等他醒了再说吧。再说醉酒容易误事。”

　　周秘书闻言也觉得有道理，他喊来候在外面的司机将谢宸搀扶起来，和谢凉琛道别，然后目光遥遥地看向依旧黑着灯的属于花筱筱的房间。

　　他深深地叹息一声，今天可能是没这个运道。

　　谢凉琛神色莫名地看着几人离去的背影，上辈子他可没有迈出过这一步，是他的蝴蝶效应？还是有别的变数出现？

　　谢凉琛手指按耐不住地挠，手腕挠出鲜红的印子却仿佛不自知。

　　他一个电话打给宋君凌，神色明明灭灭：“准备给谢氏集团施压。逼谢宸马上去意大利。”

　　“是。”宋君凌应答完，又开口道，“谢总，现在需要加大对春芽铝业项目的关注吗？”

　　谢凉琛“嗯”了一声，同时强调道：“找到林晟的所在位置。”顿了顿，他道，“他最近也许从欧洲刚刚游学回来，用的也许是许晟这个化名。”

　　“还有。”谢凉琛垂眉看了下时间，“电路检修的，让他们差不多可以了。”

　　“我明白了。”

　　***

　　既然是出去嗨吃嗨玩，狐朋狗友团当然得出现。

　　花筱筱喊了车队，五六台型号统一的宾利开到洲际酒店门口，门口的服务生小跑过去，一排白皙的大长腿落下来，看得周围的男士眼睛发直。

　　这家洲际酒店与花筱筱也有直播粉丝美食的联动。

　　经理部早就将花筱筱纳为潜力巨大客户，所以在得知她带人来吃饭时，一排一米八高的清秀青年充当迎宾列队站着。

　　经理人看着这一溜的大美人，憨厚地小跑过来，笑开了花：“欢迎花总大驾光临，里面请，里面请。”

　　花筱筱与他有过一面之缘，便道：“周总客气了。”

　　大门口不是寒暄的地方，很快，一众人跟着往里面走。

　　周总介绍道：“也是赶巧了，今晚有个不错的主题趴，花总你们若是有时间的话可以去顶层玩一玩。”

　　“再看吧。”

　　此时距离饭点还有一个小时，花筱筱先是给众人安排了spa，舒舒服服地做完，正好处于有点点饥饿的时候，一众人抵达吃饭的包间。

　　十几号人，分成了两桌。

　　花筱筱这一桌人比较少，就是温粥粥，李雪菲还有两个爱心值最高的狐朋狗友，哦，现在应该说是薇薇安和李乐。

　　因为花筱筱带了两个朋友来，所以狐朋狗友们都不争奇斗艳地作妖，一个个乖巧可爱地说俏皮话，不光奉承花筱筱，就连温粥粥和李雪菲都捧着。

　　只有当她们的目光落在主座的薇薇安和李乐身上时，眼眸闪烁着争斗的犀利锋芒。

　　这回选的是湘菜主题的分餐厅，价格不贵，但都很有特色。

　　招牌爆炒大龙虾，算是里面最贵的菜，也就1698，其余诸如小龙虾煨臭豆腐，东安鸡，火爆新晃牛肉等菜品，基本都是三四百一份，不贵。

　　一道道菜端过来，薇薇安讨巧地摆菜，李乐忙前忙后地帮忙倒酒。

　　花筱筱见温粥粥和李雪菲都有些不自在，便对两人道：“别忙活了，先吃吧，冷了就不好吃了。”

　　薇薇安和李乐闻言乖乖地拿起筷子吃饭，吃的时候也不忘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但凡花筱筱夸了一句，她们的彩虹屁就会紧随其后地表示赞同。

　　向来在警校打滚，性格偏豪爽的李雪菲有些受不了地抖抖鸡皮疙瘩，扯着花筱筱道：“这些人是怎么回事？”

　　花筱筱无奈地笑了笑，会变成这样也出乎她的意料。

　　十天时间，天天逛街、买包、买衣服，就能让她们对她视若珍宝。这要再持续一段时间，她都觉得不可想象。

　　这该怎么解释？金钱的魅力吗？

　　不好解释，花筱筱就懒得解释，她拍拍李雪菲的肩膀：“不用管她们。吃得开心就好。”

　　温粥粥夹了口凉菜，似是想起一件事，开口道：“筱筱，你打算什么时候和谢闵游见面？”

　　“我随时ok。”花筱筱想了想，“他人事方面做的怎么样？”

　　“什么？”

　　“我突然想起来还没招员工。”花筱筱捏捏眉心，“看来确实需要尽快和他沟通了。”

　　温粥粥笑了起来：“有你这句话他估计能放心了。上回还给我发信息说担心你不要他了。甚至暗戳戳地打听是不是不满意他在微博上的处理。”

　　“微博？”

　　“是啊。”温粥粥也是一脸感慨，“你当那个店铺爱马仕的料是谁爆的，还不是他安排的。”

　　花筱筱一愣，这她还真没想到。

　　“你不是想艹人设吸粉搞投资么。谢闵游和我说过，人设这个东西，不，应该说所有的事物都是越有争议就越热。先把热度做起来，之后再进行下一步，况且你这种投资富豪身份，只要没有偷税漏税老赖等问题几乎自带洗白光环，特别好洗白。”

　　花筱筱若有所思，微微颌首：“我对这方面没什么研究。你让他放心大胆地去做，我一诺千金。”

　　“行。他今天出院，我估计明天会去公司找你。”

　　说完，温粥粥的电话铃声忽然响起。

　　她接起电话，“嗯嗯”两声后没有挂，而是看向花筱筱：“你之前不是放话出去接项目吗？有一个高中同学找来了。”

　　“什么项目？”

　　温粥粥想了想：“具体她也没说的很清楚，不过我记得她家以前是搞出版行业，好像还捧红过几个小青春作家。现在估计不怎么行。”

　　图书出版？夕阳产业！

　　这个好。

　　花筱筱饶有兴致地开口道：“没挂电话吧，让她说说。”

　　“就在电话里说？”温粥粥觉得不太正式。

　　“先聊聊嘛。合适的话再碰面，免得白跑一趟。”

　　温粥粥想想也是这么个道理，毕竟有一份同学情谊，做事留一线会比较好。

　　很快，温粥粥的手机落在花筱筱手边。

　　电话那头的声音都快要哭了，大约就是不知道是被自己人还是其他公司的坑了，三百万的稿费签约了一个用来减压的图书项目，而这个图书被市场部预估最多能赚三万块。

　　最麻烦的是现在公司在转型做网上的图书网站，三百万就是压垮资金链的最后一根稻草，面临随时被资本收购的可能性。

　　花筱筱听了对方一巴拉的心酸、后悔和难过，忍不住开口道：“所以你的诉求是什么？希望我彻底接手这个图书项目？还是入股？”

　　“啊！你要是彻底接手这个项目也太亏了。”电话那头的黄可有些懵，一咬牙开口道，“我的想法是，就算真的要被入股、甚至是收购，我也不能如了那些资本家的意。呸，傲慢个屁。”

　　“我明白了。”花筱筱不会入股一家资金链是因为突发情况偶尔断裂的公司，倒是这个项目她比较感兴趣，“你把项目具体发过来我看看。稍后给你回复。”

　　“嗯嗯。好。”诉说了一通，电话那头的黄可似乎恢复冷静，不忘补充道，“是我失态了。筱筱你认真衡量吧，投资不投资的不用看着我的面子，不做也没事的。”

　　“先给我看看吧。”

　　花筱筱这么说着，没等一分钟，对方通过离线文件就将整本图书的概貌发过来。

　　花筱筱扫了一眼，这不就是大前年很流行的减压绘本书籍么。

　　就是那种给你或填色、或涂鸦、或者撕毁用来给都市人减压的书。

　　她仔细翻阅了下，这一本选择的是最不讨好的名画系列，就是全是世界上意识流的名画图，虽然不丑，但既不可爱，也不萌，受众面极小，也难怪市场部定价盈利三四万。

　　不过照她来看，别说盈利，应该说亏损都不止三四万。

　　温粥粥看出花筱筱对此不怎么感兴趣。

　　她捂住嘴小声道：“筱筱，你可千万别碍于面子就瞎投钱。谁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不赚钱的项目怎么谨慎都不为过，我相信她们也懂。”

　　“倒不是因为这个……”

　　可能是之前挥霍两个亿让她有些飘，莫名有些小瞧几十万的亏损项目。

　　花筱筱这么想着，又立刻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做人不能这样，得脚踏实地，只要脑筋转得快，小小的项目也能有大大的亏钱可能性。

　　花筱筱拿起一个虾，旁边的薇薇安立马接过去干净利落地扒开。

　　她抬眉道：“这个项目可以做，但小打小闹就做得没意思。”

　　“啊？”

　　花筱筱接过电话认真道：“要我投可以，但是得全部按照我的要求来。ok？”

　　电话那头呼吸声加重，传来铿锵有力的声音：“花总，你说咋干就咋干，我都听你的！”

　　“首先，既然是名画系列，你这纸张和包装的档次就必须提上去。封面必须给我加书皮、闪光、磨砂等工艺，书页必须是最好的铜版纸，你得把这绘本做成独树一帜的艺术品。做到摆在一群书中就是最亮的崽。”

　　“啊？”

　　“其次，就是绘本的价格！一本减压绘本你居然报价60多块，你觉得什么人买了能减压，很多人买了之后一天的菜钱就没了，压力会更大了好吗，必须降价。”

　　“啊？那你建议是？”

　　“最多35！不，30，不能更多了。”

　　“……您确定吗？”电话那头的嗓音有些急，“花总，如果只定价3，0的话，我个人建议就不要做工艺了。否则……”

　　“你先听我说完。”

　　“好。”

　　“然后，你们书里面的这些名画内容给版权费了吗？”

　　“什么？还要给版权费吗？”电话那头的声音很是茫然。

　　花筱筱义正言辞：“你们做图书声音，记得给封面画手版权费，记得给文字作者版权费，也记得给校对老师辛苦费，怎么做减压图书就忘了给名画作者们版权费呢？”

　　电话那头传来弱弱的声音：“但它们都在国外，而且作者大多都过逝了……”

　　“黄可呀。你知道为什么你家的文化公司始终做不大吗？”

　　“因为是夕阳产业。”

　　花筱筱一哽，叹息一声，用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说：“因为你们不够尊重文化和艺术。你们选的作品都有些投机取巧，要么名气不大，要么作者过世，这是因为你们认为这样的国外作品不会被作者追究，国内也不会有人抓着这个事不放，所以就打擦边球，不给版税，这话我没说错吧。”

　　“可是一幅画的版权都是五位数起步，30的定价，这，我真的看不到收回成本的可能。”

　　“那就宁可不做。”

　　电话那头陷入沉默。

　　“我现在提这个不是要教育你，我只是摆明我的立场！只要是经我手的东西，该给的版权费，他们该享受的待遇就应该有。再贵，我愿意给。至于利润，也得先把这些事情做好后再谈。”

　　电话那头依旧在沉默，似乎很纠结。

　　花筱筱淡定道：“如果你们不喜欢这个项目，可以将其打包卖给我，这些钱全部走我的账。”

　　片刻后，电话那头传来认真的嗓音：“筱筱，你真的要这么做吗？会赚不到钱的。”

　　“会赚到的。”花筱筱敷衍道。

　　好一会，电话那头的黄可深吸一口气，似是下了什么决心后才道：“我明白了，筱筱，你真是我见过的对良心的投资方了。既然你这么有魄力我又怎么能把事都甩给你。这回我都听你的，我现在就去让人联络这些画家。哪怕画家过世我也去联络他们的家人。”

　　花筱筱露出满意的微笑，这套减压绘本一共有一百多页，总共100幅名画。

　　一副名画的版权费起码五位数，很好，打底1000万的版权费给出去了。

　　“筱筱，版权费也不会让你一个人承担，我……”

　　“哎。别别别……”花筱筱一听这话就愣了，姐妹，我的钱是大风刮来的，你的钱是血汗钱呀，可别被我这么一忽悠，热血上头地陪着我造作，“你是不是忘了，你是来找投资的。”

　　“但我不能就这么坑你啊我……”

　　“行呐黄可。这样，你们公司现在困难，再挪动资金是要命的。既然你有这个心，那里投资的钱我就算借一份给你。”花筱筱对这类心存热血的青年态度总会好一些，“详细合同，等明后天抽个时间来我公司签。”

　　“好。”

　　花筱筱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回头看见温粥粥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怎么了？”

　　温粥粥看看她，又看看手上有些发烫的手机：“我说，这个项目就谈妥啦？明天正式签约？”

　　上千万的合同就这么谈完了？如此儿戏？

　　“嗯。”

　　“不是。你不再详细考虑下如何盈利，成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