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23

　　紧挨着小卖部的是一家卖衣服的年轻阿姨，她家的玻璃门上挂着“正在营业”的牌子，擦得近乎透明的玻璃似乎把那一排字改成了“请别踢我”的标志。

　　经过第一次收保护费的经验后，推门进来的时候，几个初中生的态度比刚才好了许多。

　　“收保护费了。”把木棒扛在肩上，他们的声音不像刚才一样霸道，似乎被房间里舒缓的音乐改变得有点和善。

　　从后面的房间里出来，年轻阿姨的手里正捧着织了一半的围巾。上下打量了他们一番，尽管有两个孩子的个头有一米八左右，可那一脸的稚气一看就是还没出校门的学生。

　　鎏川会的标志挂在他们身上，怎么都觉得有些不合适。

　　“给，二十。”年轻阿姨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浅褐色的钱递到他们面前。

　　“等会，给你找钱。”

　　背着包的人正准备从包里把刚才阿婆给他的五块拿出来，年轻阿姨却已经把手给撤了回去。

　　冲他们摆摆手，年轻阿姨继续用手里的两根毛衣针拉扯着那一团毛线，“不用了，那五块就当给你们买零食吃了。”

　　初中生们：……

　　说好的害怕呢？说好的打砸抢呢？

　　这钱来的太容易了，容易到他们都没有一点要收钱的欲望了。

　　从小卖部出来后本来就少了一半的锐气，被年轻阿姨这样一说，剩下来的那一半锐气也被腰斩。

　　还有三百多家保护费要收呢，要是家家户户都像她们这样主动，自己这好不容易混到的黑社|会身份还有没有点用了？

　　唉！都怪自己最贱，非要答应来收什么保护费。为了不收惩罚，只能客客气气地把所有的保护费都给收齐了……

　　四个街区走一遍下来已经是晚上七点了，回到鎏川会的会馆，偌大的一楼已经有不少男人在打扫地面的卫生。

　　他们的手臂上还别着一条红色的袖标，乍一看和居委会里的人是同款袖标哎。

　　“回来了？钱收得怎么样？”坐在二楼，楚明遥正在翻阅一沓厚厚的统计账本，上面的数据都是今天的收益，打眼一看，就已经有小一千的收入了。

　　从肩上取下书包，十块五块的钱还有硬币把包塞得鼓鼓囊囊的，拉开拉链的时候，不少钱都从书包口里掉了出来。

　　旁边的学生从口袋里掏出一只小笔记本，上面记录着今天一共收的数额。

　　“今天一共收了五千三百六十块。”

　　“等等，怎么会多出来那么多？”楚明遥问道。

　　三百二十五家商户，一共四千八百七十五块，每天的数字都是一定的。今天突然多了几百块一定有什么猫腻。

　　“你们是不是多收人家钱了？”

　　“没没没！”几个初中生连忙辩解道，“是他们给我们的，说我们小，让我们买点吃的，有的还给我们塞了零食说是什么跑腿费。”

　　拿出手机，计算着今天收到的保护费，这平均每户还多出了一块五的钱。

　　朝下面的人勾了下手指，男人心领神会地将他们今天收来的钱全部倒进了会馆角落的那一只红箱子里面，抖了抖空荡的小书包，这才把刚才收回的书本又全都塞了回去。

　　盘算着这多出来的一块五，楚明遥又把手里的账本往前面又翻了两页。

　　记忆里，之前的进货记录应该有比较合适的菜品可以挑选。小白菜、菠菜、青椒……都是价格公道、童叟无欺的菜品。

　　“明天多进点菠菜和玉米吧，然后分一下量，或者问问他们有没有什么想吃的菜。”楚明遥对身边的小弟吩咐道。

　　好几天前，鎏川会联系了不少给大超市供应蔬菜肉类的供应商。

　　为了给商铺们提供方便，尤其是那些需要带孩子、照顾老人而没时间买菜的商户，所以特地提供代买代送的服务。晚上收完钱，早上让去社区打扫卫生的小弟们送去，这几天都是这样坚持的。

　　区区十五块钱，可以换来两斤肉，五种蔬菜，两种水果，一条鱼和一瓶牛奶，只要提前把想要的菜用短信发给鎏川会专门负责的小弟，第二天就能收到最新鲜、品相最好的菜肉。

　　哪怕是多出来一块五，楚明遥都要尽力给他们多加一个菜出来。

　　“反正你们也不爱学习，明天放学记得继续去收钱，知道吗？”楚明遥头也不抬地说道。

　　“啊……能不能换一个？收保护费太无聊了。”一想起那些商户们恭恭敬敬的样子，几个初中生就头疼。

　　“想让你们去打扫街道卫生来着，但雇佣童工是犯法的。”楚明遥继续翻阅着账本，风轻云淡地说，“如果不想收保护费了，可以给你们换一份工作。”

　　“什么？”

　　“帮街道大妈抄宣传语吧，一共两千份，你们平分一下，也算是锻炼你们的写字水平了。”

　　听楚明遥这样一番话，这些初中生这才恍然大悟，这鎏川会根本就不是什么黑社|会，简直就是不良少年改造中心啊！

　　谆谆教导、引人向善……自己到底是哪根弦搭错了，非要加入鎏川会呢？

　　“我们，现在能退出吗？”

　　“不行。”楚明遥一口拒绝。

　　“在你们成为一名对社会有用的人才，学会报答社会为建设和谐社会尽一份力之前，我是不会放你们走的。”勾起嘴角，楚明遥脸上的笑容神秘又妖娆，“明天放学记得来会馆报道，否则我就要罚你们抄书了哦。”

　　“不！”初中生们声嘶力竭道。

　　——

　　“呕！”

　　饭桌上，楚明遥刚夹起一块土豆，那一股土豆的腥味瞬间被孕妇特有的嗅觉扩大了一百倍，还没递到嘴边，就觉得胃里翻江倒海。

　　把冲好的红糖水推到她面前，蒸汽中的甜腻味道让恶心再一次翻倍。

　　这一桌子的菜会里的弟兄们真的是使出所有的料理手段了，力求清淡、没有杂味，害怕大姐反胃，连盐都没敢多放一点。

　　逃过了大姐的味觉，还是没能逃过“小魔头”的嗅觉。三凉四热两汤，没有一个是他想要吃的。

　　“楚姐姐，你怎么了？”放下手里的筷子，陈晓聪紧张地拉住楚明遥的手。

　　好几天没能好好吃饭了，楚明遥的手里直冒冷汗，几根手指不由自主地颤抖，和自己生病时候的奶奶一模一样。

　　勉强挤出一个笑脸，刚才呕得昏天黑地的，这放下手里的餐巾纸时，却没看到上面有什么秽物。

　　肚子里的孩子可真能折腾人，雷声大、雨点小。

　　“大姐，您是不是怀孕害喜了？”

　　别看何母盲了眼睛，但女人的这点事她可是门儿清，光是听楚明遥作呕的声音就知道不是平常的吃坏肚子。

　　单手撑在桌子上，楚明遥浑身乏力地点点头，“是啊，前段时间还没什么感觉，就这几天，什么都吃不下，吃什么都想吐。”

　　楚明遥自诩没怕过谁，当年在特殊中心训练时，什么疼没尝过？别说饿肚子了，三两天夜没东西吃的时候她都经历过。

　　可是，饿肚子其实并不是最折磨人的，而是面前有一桌子菜自己却一口都吃不下去。

　　怕了怕了，对肚子里的这个小魔王，她真是怕了。

　　也不知道他老爸是个什么样的人，别是继承了他老爸那磨人的性子了吧？

　　替楚明遥擦拭着额头的冷汗，禹郑楠也只能干着急。眼瞅着小妹瘦了好几圈，真是恨不得替她把孕给怀了，好让她安心吃饭。

　　“小妹啊，来吃点米饭？这米是新下的，水用的也是矿泉水，应该没事。”用小勺舀起一小团饭，刚出锅的大米饭清香四溢，还没入口就知道一定味道不错。

　　小口地咀嚼着，这饭是能吃得下去只是嘴里苦涩，没嚼多久嘴里就开始弥漫一股作呕的味道。

　　何母摸着面前的一杯白水，小心翼翼地递给了楚明遥：“女人怀孕啊，最辛苦了。特别是头几个月，有胃口了能多吃点，没胃口了真是一点都吃不下去。”

　　“现在可是一人吃两人补，不吃东西可不行。大姐啊，你想吃点什么味道的饭菜？”

　　要说想吃点什么，前段时间她还是能说出来个一二三的。只要是酸，稍微带一点点辣，就是她最想吃的味道，尤其是热腾腾的酸辣，想想就觉得开胃。

　　可是现在，酸辣的味道配上任何菜她都提不起胃口，鱼的腥味、肉的土味还有其他没办法形容的味道，都能压得住她想吃的酸辣味。

　　喝一口温水，嘴里的白饭好不容易咽了下去，“我也不知道，就想吃点清淡的，不要有什么特别重的味道的饭菜。”

　　从口袋里摸出那一根草莓味的棒棒糖，陈晓聪转动着绿色的塑料棒，“楚姐姐，吃根棒棒糖呀，我不爱吃饭的时候就喜欢吃糖。”

　　两弯笑眯眯的眼睛像是月牙一样，身体不舒服，但是看着陈晓聪难得露出笑容，楚明遥也跟着高兴。

　　多可爱的小孩子呀，要是自己肚子里的孩子能跟他一样乖巧懂事就好了。

　　“我去酒店给你请个厨子来？”禹郑楠提议道。

　　鎏川会里的弟兄们都是跟星级酒店的厨师学的手艺，做出来的饭菜难以下咽肯定是因为学的不到家，索性就请厨师来亲自做，楚明遥说的那种味道，厨师肯定要比兄弟们懂啊。

　　楚明遥长叹了一口气，点点头道：“行，一定要对他们客气点，请人家来做菜一定多给一点红包。”

　　“我知道分寸。”

　　从座椅上站起来，禹郑楠顺手拿起了搭在椅背上的外套，趁楚明遥不注意，连带着把桌子上用来切肉的刀也塞进了口袋。

　　——

　　既然要给自己的小妹找厨子，自然只有最顶级的味道才能够入禹郑楠的法眼，而这最好的味道，肯定要属于华都的粤海酒店。

　　月底，各个集团、公司的业务员都在为下一个月的工作努力，老板们也忙着应酬，在酒桌上敲定重要的合同。

　　距离过年只剩下一个季度，金九银十已经过去了，最后的三个月尽管不是最好的赚钱时机但却是最重要的赚钱节点。

　　在只有有权有势才能够进入的粤海酒店，这个月底同样迎来了不少重要的客人，十几桌的客人分布在不同的包房里，就算是再好的隔音墙，也能听到把酒言欢的笑声。

　　“林总，这杯我敬您！”举起手里的酒杯，男人的脸颊已经泛起了两片红晕。

　　这一巡还没过，男人就已经喝高了。在众多商业巨鳄里，他只不过是个不起眼的小老板，赚钱能力拼不过他们，只好用酒量充充面子。

　　坐在正北的位置，林琛的右手边的那一面墙被一块巨大的透明玻璃所替代。

　　双层玻璃中间是各种拟真的绿植，蔓延的藤蔓和藏在其中的花，属于自然的味道远要比这饭桌上的酒味要好太多了。

　　碰了下男人的酒杯，林琛小口地抿了一口杯子里的透明液体。

　　五十六度的酒不算烈，只是因为还没吃饭，空腹喝酒难免会对身体造成伤害，所以他还是十分注意的。

　　今天这场饭局，是要谈论收购工厂的案子，对林琛而言只是个小案子而已，让公司的业务经理来代替就好，但他还是亲自参与了。

　　倒不是因为这些小老板们有多重要，而是这里距离A6002房最近，是他可以靠近楚明遥最近的机会。

　　“菜怎么还没上？小陈都有点醉了。”看那男人摇摇晃晃地回到自己的位置，林琛放下了手里半满的酒杯。

　　被林琛这么一提，其他人才反应过来，桌子上除了之前端来的几盘凉菜、一盘鱼和一盘牛肉外，再没有别的菜了，中间的玻璃转盘已经快要被酒瓶摆满。

　　十个人的饭局，桌子上的菜一人一筷子根本就不够垫底的，明知道今天要喝酒，没有饭菜垫肚子怎么可以？

　　这样怠慢客人，更不像是粤海酒店的办事态度。

　　“服务员？”坐在靠门的那个男人叫了一句。

　　两秒钟后，站在门口的服务员便推门而入。

　　礼貌地冲着各位老板鞠了一躬，服务员脸上依旧挂着和善的笑容，“您好先生，请问有什么事吗？”

　　“我们都等了半个多小时了，菜怎么还没上？”

　　“啊？”服务员也才惊觉过来，赶忙退出了房间，“抱歉，我这就去帮您催一下。”

　　不止是这一间包间，很快，其他的包间和楼下大厅里的客人也察觉到了不对劲。但后厨仿佛是一个无底洞，服务员一名接着一名地涌进去，却不见有人走出来。

　　十分钟后，酒店经理这才踉踉跄跄地从后厨跑出来。用小手帕擦拭着额头的冷汗，脚下一个踩空，差点摔一个狗啃泥。

　　“抱歉，因为今天酒店出了点小事故，暂时不能上菜了，我们会按照原价的150%赔偿给大家……”

　　不能上菜？

　　这四个字对所有食客而言都是个笑话，堂堂的星级酒店做不出几道菜，那干脆不要开下去了，直接当快捷宾馆好了。

　　前前后后加起来等待了半个多小时，最后却换来酒店经理这样一个答案，食客们全都不能接受。

　　“什么情况？菜都做不出来？”

　　“不行！我们要个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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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经理的回答明显不能够让他们满意，越来越高的声浪从一楼大厅涌上了楼上的包房，打开房门，坐在里面的人也听到了楼下的动静。

　　“不能做菜？原因呢？”单手撑在椅背上，林琛从服务员的眼神中看到了他的恐惧。

　　半垂着头，刚才在后厨发生的一切让他惊魂未定，咽了咽口水，这才小声解释道：“是鎏川会的人来了。”

　　为了让小妹能吃下饭，就在几十分钟前，禹郑楠带了几十号人冲进了粤海酒店的后厨。秉承着小妹的吩咐，他并没有对厨师们下手，而是客客气气地用手里的刀来轻声细语地“威胁”。

　　“跟我们走一趟，大姐请你做一顿饭。”

　　“可，可是没有食材的话，我……”

　　“别怕，所有的菜我们都带走，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

　　禹郑楠的一句话就堵住了主厨的嘴，不止是酒店所有的食材和调味品，就连刀具、餐具也跟着打包了一套，害怕主厨现场发挥得不好，顺带着也拉走了其他的几个厨师。

　　没有厨师，没有食材，酒店怎么给客人上菜？

　　“啪！”

　　手掌拍在桌子上发出一声响。

　　“荒唐！一个小小的黑社|会而已，竟然这么嚣张？！”坐在旁边的张总第一个为林琛抱不平，看一眼他的方向。仗着他的势力，自己吼叫的声音也提高了不少，“不知道我们林总来吃饭吗？这不是不把林总放在眼里吗？！”

　　林琛根本就没听到旁边的人说什么，脑海里只想着楚明遥和她肚子里饿了一天的孩子。

　　几天没有好好吃饭，她的身体一定受不了，一定需要一顿好吃的补一补身体。

　　“你，过来。”林琛朝服务员勾勾手道。

　　“林先生，请问有什么吩咐？”

　　林琛：“鎏川会的人走了吗？”

　　“还没。”

　　“给我准备一身你们厨师的衣服，我一会跟着主厨他们一起去。”林琛一边说一边脱下身上的外套。

　　扯了两下胸前的领带，要想打扮成厨师，必须要从头到尾换一下衣服才好。

　　众老板：？？？

　　“林总，您，您这是……”

　　他们没看懂林琛的套路，这鎏川会的大姐大吃不下饭，他这么上赶着羊入虎口是要干嘛？

　　时间不多了，林琛自顾自地解开衬衫的扣子，手指一拨，领带便掉在了地上。跟着服务员去换衣服，这路上的每一分每一秒都不能够浪费。

　　必须要亲自去看到楚明遥吃饭他才肯放心。这可是自己的媳妇和孩子啊，饿坏了可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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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剧场：

　　楚明遥：吃饭的时候你能别看我不？

　　林琛：怎么了？

　　楚明遥：你看我我吃不下啊。

　　林琛：行。

　　两分钟后……

　　林琛：怎么不吃了？我这次没看你呀。

　　楚明遥：你一直盯着我肚子，孩子也被你看得吃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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