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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敢打我!”大司命双眼圆瞪,抬手摸了摸火辣辣的半边脸,感到从未有过的屈辱,心中愤恨交加。

  “打你又如何?”屏逸挑了挑眉,冷然道,“像你这种拨弄是非的小人杀了又何妨?”

  “好,来啊!我已经忍你很久了!”大司命怒吼,拳头捏得咯咯作响,忍不住想要和对方一决高下。

  “大胆!你是什么身份,竟敢以下犯上?”东皇严厉地瞪了他一眼,冷冷呵斥,“还不快退下!”

  “东皇!”大司命满脸不痛快,咬碎了牙齿,忍了又忍,最终愤然一拂袖,悻悻退回了队列之中。

  “屏逸,你失态了。”东皇皱眉,审视着对面一贯冷静自持的人,眼神里流露出一丝诧异,“没记错的话,这是你成为云中君以来,第一次在本尊面前如此失控,你今天到底是怎么了?”

  “请您恕罪。”屏逸躬身低首,微微行了一礼,不齿道,“大司命公然挑拨我和她之间的关系,在场诸位想必都能看得出他居心不良。”

  “你少血口喷人!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大司命厉声反驳,冷笑道,“你怕什么?莫不是心虚了吧?”

  “好了!都别再吵了!”东皇不耐,顿时沉下了脸,厉喝。

  大司命忍气闭上了嘴,不敢再吭声。一时间,在场诸人噤若寒蝉,无人再敢多言。

  替身?影子?紫游的脑海中却反复回响着大司命的那几句话,心不由得寒了下去,原来在他心中她什么都不是……是她高估了自己。

  分居两地

  屏逸瞧着她那失魂落魄的样子,不禁忧心忡忡,想着等回去之后一定要好好安慰安慰她。

  “唉,你们真是让我头疼……”东皇以手扶额,忍不住摇头叹息,顿了顿,看着云中君道,“本尊可以破例答应你的请求,但是你要注意分寸,好自为之。”

  屏逸见他允准,绷紧的心弦终于放松了一些,立刻拱手道:“多谢东皇,屏逸明白。”

  东皇微微颔首,随即起驾离去,众人行礼恭送,稍后也陆续散去,场中剩下少司命、紫游、屏逸和卫介四人。

  少司命走到紫衣少女跟前,和蔼地看着她:“你先回去收拾一下,一会儿我派人过去接你。”

  “是,多谢少司命照拂。”紫游躬身行礼,心中忐忑不安。

  少司命点了点头,不无担忧地看了另外两个人一眼,什么话也没说,随即转身离开。

  “游儿……”屏逸忧心忡忡地看着紫衣少女,情不自禁想去握她的手。

  紫游一直低垂着眼眸,脸色很难看,此时此刻,她只觉得自己已沦为众人的笑柄,自惭形秽无地自容,突然之间竟不知该怎样面对他了,她看也未看他,转身就走。

  屏逸心里一沉,深深地叹了口气,双眉不由锁起,亮如星辰的眼睛忽然之间变得如同枯井一般幽暗。

  他勉力控制住心中汹涌的情绪,站在原地定了定神,方才迈步离开。

  “连你也参与了?”从卫介面前经过时,他突然顿住脚步,冷冷刺了对方一眼,“如此不择手段!”

  卫介一听,心里顿时不是滋味,咬着牙一字字道:“我没有!”

  屏逸没有再看他一眼,也不想听他解释,阴着脸直接往前走去。

  碧霞宫,云梦楼。

  紫游回到自己的房间,看着周围熟悉的一切,忍不住心酸落泪。

  这里真正属于她的东西寥寥无几,不过是几件随身穿的衣裳而已。

  听见有人走了进来,她连忙背转过身擦干了脸上的泪水,开始着手收拾东西。

  屏逸站在她的身后,默默凝视着她忙碌的身影,心里痛如针扎。

  紫游没有回头看他,只是自顾自地打开橱子,从里面取出了自己的几件衣服,走到床前放到包袱中。

  屏逸走到她身边,斟酌着开口:“方才在外人面前,我只能那么说,事情其实并非你所听到的那样,你千万不要放在心上,容我以后慢慢讲给你听。”

  “那是您的私事,犯不着跟我这个不相干的人说。”紫游将包袱系好,头也不抬地回了一句,语气冷淡而疏远。

  屏逸心里一紧,忍不住上前扳过了她的身子,柔声道:“游儿,别这样……我是有苦衷的。”

  苦衷?紫游深深看着他的眼睛,半信半疑,他心里在想些什么,她真是一点也猜不透。

  她黯然叹了口气,忍不住问:“我和兰煊上神真的很像么?”

  屏逸一怔,微微点了点头。

  紫游心里一阵难受,苦笑道:“我今天才知道,能得神君如此厚爱,原来竟是托了她的福。”

  “不是你想的那样!”屏逸摇了摇头,忧心如焚,急于向她解释,“我对你好不是因为你像她,而是因为你……”

  说到这里,他猛然顿住了口,心中左右为难——他曾在匀灿弥留之际立下过誓言,如果她还活着,绝不向她吐露她的身世之谜。

  “因为什么?”紫游切切地凝视着他,眼中掠过了一丝期待。

  然而屏逸却没有继续说下去,眉宇间的情愫激烈而复杂,最终他只是沉沉叹了口气,低低道:“给我一些时间,让我好好想想,我会让你明白的……”

  看吧,他还是喜欢把一切都藏在心底,不肯对她明言。紫游苦涩地笑了笑,眼里的那一丝亮光终于暗了下去。

  “神君的大恩大德,紫游没齿难忘,以后若有机会,紫游必当报答。”她的声音很轻,语气里透着疏远之意,说完,便向他深深行了一礼,作为告别。

  “我不想听你说这些……”屏逸心痛难言,忍不住将她拥入怀中,紧紧地环抱着她柔软的身体。

  紫游既没有抗拒,也没有回应他,只是任由他抱着自己,不由得泪水盈睫。

  楼下,少司命派来接她的人已经到了,瑶台的女执事素华正在同风雨雷电四大神使说话,声音传到了楼上人的耳中,紫游心里蓦地一惊,当即用力推开了他。

  “我该走了。”她把头埋得很低,不想让他看见自己流泪的样子,伸手抓起床上的包袱背在了肩上,准备离开。

  “虽然搬去了瑶台,以后你还是可以常常回来,我也会去看你。”屏逸握住她的手,柔声安慰道,“别担心,少司命会代我好好照看你的。”

  听他这么说,紫游心里略微踏实了一些,毕竟他还是顾念着她的——听说他和少司命一起长大,两人关系匪浅,这次让她搬去瑶台,想必也是出于此种考虑吧?

  “我知道了,你多保重。”她轻轻说了一声,硬是从他手中抽回了自己的手。

  屏逸无可奈何地看着她,一时间满脸神伤,纵然心中有千言万语,此刻却无法对她倾诉。挽留已毫无意义,送别又黯然销魂。

  紫游低垂着眼睛,慢慢往后退了两步,狠心一咬牙,转身从房间里面冲了出去。

  幻波云池岸边,她跟风雨雷电四大神使以及谷雨道了别,临走的一刻,忍不住回头朝楼上看了一眼,门前空空荡荡,不见他的影子。

  风吹起满树的千夜梨花,在眼前纷纷扬扬,如同她此时凌乱不堪的心绪。隔着漫天皎洁的花雨,她仰首凝望着云梦楼上,昔日的点点滴滴再次涌上心头,如海潮一般将她兜头淹没。

  在泪水夺眶而出的那一瞬,她毅然转过身,跟着瑶台的女执事快步离去。

  这时,屏逸从楼中走了出来,凭栏眺望着她远去的方向,不禁怅然若失——

  斯人已去,放眼这天地之间,只觉得一片惨淡萧索,仿佛所有的一切都在刹那间黯然失色。

  夜幕初降,明月东升,银河之水脉脉流淌,如同无边无际的忧愁。清冷的月光照在河面,像泪珠一样闪烁不定。

  从河岸边那块因缘石前面经过的时候,紫游不禁停下了脚步,出神地凝视着面前的石头。

  那天,就是在这里,她第一次遇见了他,那时候她只是一尾紫色的小鱼,尚未修成人身。

  是他从石缝间将绝望的她救起,把她带回了碧霞宫……然后,直到现在。

  如今回想起来,那一切仿佛就发生在昨天,历历在目,令人难忘。

  他说,他对她好,并不是因为那个人的缘故……

  可他也曾说,那个人待他恩重如山,而他却亏欠那个人甚多,他自知弥补不了什么,不过是想寄托一点哀思罢了……

  他的话到底哪句是真,哪句是假?她该不该相信他呢?

  方才的一幕幕在脑中不停闪现,令她心乱如麻。

  素华走在前面,猛然发觉身后的人没有跟上来,不由得停步回头。

  “姑娘,你没事吧?”素华少不得往回走了几步,看着站在姻缘石前发呆的人,忍不住轻轻问了一声。

  紫游回过了神,勉强冲她笑了笑,低低道:“我们走吧。”

  素华点了点头,挽住她的手臂,两人同时飘身掠起,从宽广的银河上空乘风飞过。

  银河对岸,玉楼重叠,金阙辉映,瑶台绵延千里,惠风阆苑之中进进出出的人皆为女仙。

  素华携着紫游落到瑶台某处,指着前面的住所微笑道:“少司命说了,让你以后就在这里住下,静心修炼。”

  紫游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一抬眼,冷不防看到匾额上的题字,心里便是一惊,失声道:“独善居?”

  少司命是想让她独善其身么?为什么要安排她住在这里?

  紫游微微凝眉,若有所思。

  素华打开门,带着她走了进去。

  屋子里面淡雅宽敞,日常器具一样不缺,杜衡香草缭绕四壁,白芷石兰点缀厅堂,内室之中薜荔为帐白玉作床,从内到外,不染纤尘。

  “这里只有我一个住么?”紫游环顾着偌大的屋子,茫然地问。

  “是,就你一人。”素华点了点头,和颜悦色地看着她,“这里人少清静,比较适合修炼,平时也不会有人来打扰你。”

  那一定很寂寞吧?紫游客气地笑了笑,没有说话。

  “姑娘四处看看,可还觉得满意?”素华端详着她的神情,“若是还有什么需要,尽管跟我说。”

  紫游轻轻点头,谦恭地道:“这里已经很不错了,什么都不缺,有劳执事了。”

  “既是这样,那我便回去交差了。”素华展颜一笑,亲切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劳累了一整天,早些安歇吧。”

  紫游见她要走,忙道:“执事,你能带我去见一见少司命么?”

  素华一怔,随即微笑道:“少司命说,姑娘今日已经很辛苦了,不必前去拜见,等明日再见面也不迟。”

  “少司命真会替人着想。”紫游面带感激,恭谨道,“那便有劳执事先代我转达谢意,等明日我再亲自前去拜谢少司命吧。”

  “好。”素华对她的态度非常满意,少不得夸赞道,“姑娘得云中君撑腰,却没有恃宠而骄,难怪少司命会喜欢你呢。”

  喜欢?紫游愣了一下,倒是深感意外。

  素华办完事后便告辞离去,独善居里彻底安静了下来。

  周围的寂静凄清令紫游陷入了一种莫名的恐慌之中,她看着身边陌生的一切,感觉自己就像被抛弃了一样,心中无限空虚和失落,不由得想起了身在天河时的孤独和寂寞,世事无常,在以后的漫漫岁月里,她又要一个人独自生活了。

  她沉沉叹了口气,随手将包袱搁在床头,默然走到窗前伸手推开了窗户,清冷的月光瞬间照进室内,一下子点亮了她脸上的哀愁。

  她独自站在窗前,极目眺望,只见皓月清辉之下,天宇一片澄明,日间缭绕的云气已经散去,银河两岸的仙宫金阙反倒比白天更加清晰地显露出来。

  她的目光越过银河看向对岸,不经意间发现碧霞宫就在独善居的斜对面,两者之间虽然隔着宽广的银河,却是清晰在望。

  云梦楼高插苍穹,本就是碧霞宫里的制高点,也是整个九重天上最高的三座楼宇之一,因此,想要在玉楼金阙之中找到那座楼阁并不困难。紧接着,她就注意到了楼上的那个人影。

  那个人是……她心头一震,不由得睁大了眼睛,露出惊讶的表情。

  少司命

  没错,那个人正是云中君,此时此刻,他正站在云梦楼的最高处,隔河眺望着独善居这边。

  两个人的目光在月下交汇的一瞬,她几乎忘记了呼吸——是的,他也看见了她,在那一刻,她发现斜对面的人眼神微微动了一下。

  紫游触电般地低下头避开了他的视线,也不知道为什么,心下竟是莫名的慌乱无措,她连忙转身离开窗前,惴惴不安地在床边坐了下来,一时心绪烦乱。

  就在她失神的时候,一道白光骤然从窗口掠入,窗户紧接着就被关上了,她一惊抬头,看着突然出现在面前的人,不由得呆住。

  “你……”她怔怔从床上站了起来,也不知心里是惊还是喜,讷讷道,“你怎么过来了?”

  屏逸在屋子里面转了一圈,微微沉吟:“这里还算不错,只是太过肃静了。”

  “你,你快回去吧……”紫游心中惴惴不安,忍不住催促,“都已经这么晚了,被人看见了不好。”

  “刚搬过来肯定很不习惯,我来陪陪你。”屏逸握住了她的手,拉着她一起坐到床边,深深凝视着她的脸,“你真的不想见到我么?”

  紫游脸上微微一红,不由得低下了头,默然无语。

  “你不在我身边,我也非常不习惯,你刚一走,我就开始想念你了。”屏逸将她的手放在了自己的心口上,眼里的柔情流露无遗。

  紫游看着那双幽深的眼眸,心里不禁狂跳了一下,下意识地想要挣脱。

  屏逸却没有放开她的手,仍然紧紧地握着,柔声问道:“你想我么?”

  紫游目光闪烁,心里咚咚直跳,低头抿紧了嘴唇,没有回答。

  “我知道你并不愿意和我分开,对不对?”屏逸伸臂将她揽进了自己怀中,声音异常温柔,“我们还像以前那样好不好?”

  “还能和以前一样么?”紫游任凭他抱着,倦倦地依偎在他胸前,语调低沉无力。

  “我们不是说好要永远在一起的么?”屏逸垂眸看着怀里的人,眼神如同绵绵丝雨,“你可知道?在这天地之间,你是我唯一想要用一生去守护的人。”

  “就因为……我像她么?”紫游倾听着他的心跳,疲倦地合起了眼睛,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跟他分开的每一刻,她都难过得要死,精神恍惚,心里明明是在怨着他的,却还是很想见到他,只有他在身边的时候,她才会觉得莫名的安定。

  “不管你长相如何,我在乎的始终是你。”屏逸把脸埋在她的万千青丝之间,柔声低语,“相信我,不要难过。”

  也许是因为太过疲惫,紫游很快便沉沉睡去,密密长长的睫毛覆盖下来,好似轻盈的黑色羽扇,在眼角投下了一抹优美的阴影。气息绵绵吹拂在他的胸口,像是含着兰香的微风,令人心神荡漾。

  万籁俱寂的深夜里,独善居悄然安静了下去,只有风声在窗外徘徊。

  屏逸忍不住低下头,轻轻亲吻她的额角,一时间万般怜爱涌上心头,恨不得就这样紧紧拥抱着她,直到天荒地老。

  然而长夜漫漫终将过去,相聚的时光总是稍纵即逝,天色快要破晓之时,他不得不将她轻轻放在了床上。

  站在床前,依依不舍地凝视了她片刻之后,屏逸转身离去,无声无息地消失在了黎明前的暗夜之中。

  门外的紫丁香树下,看着那一道横掠银河、瞬间闪没的急光,一双美而慧的眼睛渐渐从暗影中浮现出来。

  他竟然在独善居待了一整夜?少司命不可思议地凝望着那个匆匆离去的人,忍不住皱了皱眉,心中无限忧虑——再这样下去,只怕要出大事,不管是为了活着的人还是已经故去的,她都不能再坐视不管了……

  天色放亮的时候,紫游睁开了惺忪的睡眼,下意识地抬手遮挡了一下窗外透入的天光,猛然发现身边的人已经不在了。

  他已经走了?她坐起身来,环顾了一下空空荡荡的房间,怅然叹了口气——他总是这样来无影去无踪的,来的时候不言不语,走得时候也不跟她道声别,现在想来,昨晚和他在一起的情景简直就像是一场大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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