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一一九·轮转138

  大殿的梁与墙缝里渗出一滴滴水珠、顺着平展的横梁向下滑落,恰好有一滴落在了谢爵眼皮上。他无意中哆嗦了下,猛地抽了口气,从地上爬了起来。谢爵恍惚片刻,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也不知自己适才又在做什么。直到他看见被五指攥皱的纸页,耳畔传来声声焦躁不安的呼喊,“谢爵!”

  谢爵一个激灵,跌跌撞撞爬起来,脱口而出道:“双行——”

  这两个字喊出口,谢爵才惊觉自己仍握着骨哨,耳畔的声音一顿。他用指节狠狠砸了砸自己额角,抬头眼见天已就要亮了。谢爵情不自禁地想要继续找到那个声音,幸好心念一动,陆双行的声音便再次响起,“……谢爵!”

  “……听到了,我听到了!”谢爵快步向前走了不远,又猛地拐回来,拐回殿中,“双行,我有发现——”

  “你怎么了?”陆双行那声音听上去既有些模糊、也有些暗哑不清。谢爵拿指节使劲顶着眉心强迫自己快点清醒,嘴上答说:“我在清水殿睡着了。”

  不等听到回应,谢爵便对着窗棂看他记下来的字,一口气道:“我去灰窟见到了买玲珑,我们可能找到画骨口中的家乡是什么了!她认识那群在外面四处流窜作乱的画骨,还以为我是灵光的属下……”

  “……什么,什么来着?”谢爵自言自语着,皱眉合眼,踱步两圈,“活过来时,我便成了死物。”

  “什么?”陆双行似乎愣了下,追问说。

  语罢谢爵自己也愣住了,睁开眼无声地重复了一遍,一时不知这话从哪里冒出来,自己又是怎么不假思索就说出口的。他无暇顾及,只好把眼光定在墨字上,匆忙道:“当时买玲珑看到了我手里的骨哨才判断我是灵光或流云那边的,这两批画骨肯定都持有骨哨……腐草……她提到天杏岗茂月院子里的那些草名叫腐草!”

  直等他讲完了,陆双行沉默须臾,像是在慢慢理清楚这些消息。谢爵一目十行扫着自己记下来的内容,立刻又补充道:“你记得琴琴瑟瑟早前带回来的那封信吗,凌花洞水月乡百先生收,百先生就是白衣仙,灰窟的异乡客百扶——他怎么有这么多名字!”

  谢爵自言自语着,脑海中同买玲珑的对话不断涌出,他干脆对着字把买玲珑说的那一长串话念出来,低洼幽静之谷、浓浓的雾与浅河,镜花水月之地。谢爵身上起了层寒津津的凉意,他发觉这些词看着有些眼熟,跟着已悄然走神,只是口中还在讲道:“她哼了一首歌……”

  陆双行插话说:“歌?”

  谢爵顿时懊恼不已,用指节使劲儿顶着额角,沉声道:“她唱的两个字我很眼熟,可怎么都想不起来,不知是否因为哼唱令口型变了样……”

  “你听不见了?”陆双行打断他道。

  谢爵不由点了下头,全然忘记陆双行根本看不到,“我现在好像也听不见,你等等。”他说着拿骨哨敲了下窗框,当真没听到任何回响。谢爵把骨哨重新握回去,“你听到了吗?”

  “……没有。”陆双行毫无起伏道。

  谢爵一顿,看来骨哨并不能传递周遭外物的声响,仅仅能传递两个人之间的话语。大抵是陆双行猜到了他在做什么,又说:“我是……想你即刻赶来浮萍村。我会在上浮萍村等你。”

  谢爵一下子安静,飞快地思索起来。师徒俩如今虽横着一道天堑还未解决,但终究是有多年默契。自己现在听不见,身体情况未定,陆双行仍然说出了希望他过去,一定是非得他去不可的事;现在不讲情况,那就是说不清楚的事。

  谢爵毫不怀疑,当即道:“我即刻就去。”

  “……相信我。”与此同时,陆双行哽了下,慢慢道。

  谢爵没有回答,只是边疾步往外边说:“等着我。”

  他把骨哨塞进袖袋,一路狂奔到修刀房去拿玄刀。跑到下面才猛然想起徒弟那句在上浮萍村等着,莫不是他如今在别的地方?谢爵抓着骨哨喊了几声,没能得到回应,只好作罢。

  取来玄刀时,谢爵无意间瞥见了瑟瑟的刀。他抿了抿嘴唇,权衡须臾便决定带上瑟瑟一道前往。曹琴琴是在宜州南线上失踪的,即便分骨顶至今没能有一个下落不明的骨差活着回来,谢爵也不愿相信她真的已经离世。

  有太多事了,像是过去许久、也像是只一眨眼。除了瑟瑟,或许还没人来得及为琴琴悲伤,或许此行可以在悲伤降临前便将她活着带回来。

  谢爵从修刀房的院子里把锦缎抓了出来,托她跑得快去找瑟瑟,带人到山下会和。锦缎是明白事的,不必交代便知道要是看一眼、瑟瑟还是那副爬都爬不起来的样子,就什么也不比划自己回来。

  锦缎点点头一溜烟跑了。谢爵牵着快马,这一等,锦缎却足足去了半个时辰才回来,见到他时满头大汗,神色慌乱。谢爵心里咣当一声,预感大事不妙,果然,锦缎比划半天,谢爵全看懂了,倒宁愿自己看不懂,简直要两眼一黑。

  昨天夜里瑟瑟便从药房回了山下客栈休息。锦缎先是去药房找,听药房的人说她回了山脚下,又跑去客栈,找来找去不见人影,问了才知道她压根就没来过客栈!

  瑟瑟的刀谢爵替她拿了下来,这时候她刀也不带就没了影子,肯定不是跑去城里哪儿玩着散心去了。她不拿刀走就是不想惊动任何人,谢爵一个头两个大,只能拍拍锦缎肩头,嘱咐说:“去找司郎和你爹,告诉他们要是瑟瑟回来了就看起来,绝不能拿刀给她。”

  他拎起瑟瑟的玄刀,“这把我带走,我想她只能是自己跑去宜州了,快的话我能追上。真碰上了她定是不肯自己回来的,那时有把刀总也不会错。”

  锦缎拼命点点头,拍拍谢爵,又拍拍马背,意思是“路上小心”。

  谢爵揉了她脑袋一把,翻身上马。

  宜州南线上仍旧是谢爵记忆中的模样,披星戴月跑马赶路业已习以为常。他没有追上曹瑟瑟,这不该,脚下已是最快能到宜州的路线。如果瑟瑟根本没去宜州,那她还能去哪儿?

  一路怀揣着惴惴不安,谢爵在进山前修书一封发往分骨顶,眼下肯定是来不及等回信了,只能在信中告知分骨顶众人没找到瑟瑟。

  而后就是安置马匹,上山。登顶时他食指指尖上扎进了一根小小的毛刺,谢爵垂眼挤着毛刺往上走。一抬头,绚烂日光扫净宜州那仿佛施加于身上的雾障,如旷野般宽宏、明朗。

  陆双行正站在金灿灿的日光下。

第119章 一一九·轮转1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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