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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还不及说话,唇间已被乔倚嫣喂进一颗甘草薄荷蜜,瞬间甘甜又清凉的味道在口腔散开,清新口气,滋润喉咙。

  乔倚嫣扬睫仰笑,晃着手中甘凉糖丸的鼓鼓袋子,道:“是云大叔他们从乔家货栈运回来的,有好几大袋呢,妾身让人分装成小袋,每个人都有份,这袋是侯爷的……我偷偷多抓了好几把进去。”说到最后,嗓声忽然压得很低,凤眸俏皮一眨。

  闻言,萧陌迅速朝左右两边转头看去,果然看到他的亲兵们手中捧着袋子,嘴里含着生津止渴的糖丸,一张张被严峻军旅生活磨练生成的峻脸竟都露出近乎眉开眼笑的表情……在他与卓公公说话之际,她的人已把一袋袋的甘草薄荷蜜分送到他的人手中,因为是侯爷夫人所赠,两百名亲兵接受得毫无迟疑。

  萧陌心思一时间复杂起来,竟莫名其妙生出一种“那东西应该独属于他才对,怎蓦然间成了所有人之物?”的感觉。

  哼,还好他的这一份装得鼓鼓的,还晓得要对他偏心——

  发现自己竟像在争宠似的,他思绪一顿。

  他一脸不痛快,但是当乔倚嫣探指试图抚平他眉间褶皱时,他乖乖站着任她摸,甚至不自觉间还垂首朝她微倾。

  “侯爷适才望着帝京方向想些什么呢?为何不开心?”娇问声柔。

  若非身后布着两百名亲兵,萧陌都想拿额头去抵着她的秀额,感受她脸肤的温暖和柔嫩。

  从北境到帝京这九天,有人过得煎熬勉强忍耐,如卓公公与一干“娇生惯养”的皇家侍卫;有人则惯于这般长途奔移,已被磨得面无表情,就如他底下两百亲兵——当然,前提是没有那一袋袋的糖丸“介入”。

  然后她偏偏就是要跟别人不同。

  这九天,她乔家由云起阳带领的护卫队部分随行、部分来来去去,每天返回换班的护卫都会带回许多的东西,常是哪几处货栈的帐本,要不然就是哪几处庄子的管事托付的信件,但每一回都不忘吃食。

  乔家护卫们天天替她从经过的各地产业带回美食,有时分量多到足够替全队两百名人马加餐,有时则仅有他这个大将军侯爷能够独享。

  这紧赶慢赶的九天,她除了首日懒洋洋地浑身提不起劲儿,其余时候玩得可开怀了,到得今日,一张鹅蛋脸真如刚被剥了壳的水煮蛋,嫩到泛光。

  他牙关一紧,沉声道:“你今晚该先进城安顿的,我可吩咐帝京府邸的人过来接应相迎,这时候入城亦还来得及。”

  乔倚嫣摇摇头。“侯爷的病灶已着手拔除,每一日皆得仔细照看,妾身不想这时候离了你。”拍拍他硬邦邦的胸口,笑得狡黠。“你如今落在我手里,就归我管了,不把你养得美美壮壮的如何可以?”

  红。

  他古铜峻脸黑红黑红的,红到快燃烧!

  热。

  他浑身上下、里里外外被她简简单单的几句撩到快猛火燎原、一发不可收拾!

  握住她的皓腕,两眼都瞪出厉辉了,背后无数道星皆朝亭子里打量,他想狠狠对她做些什么,一时间却踌躇不前。

  乔倚嫣到没有他那份顾忌,反正那些人全在他背后,反正他高大体型完全能遮掩她,未多想,她没被握住的一手攀着他的肩头踏高脚尖,抬起小脸亲了他嘴角一记,很快又退开。

  萧陌险些就把她抓回怀里。

  她神情温柔,绕回原先的提问——

  “侯爷回帝京不觉开心,是吗?嗯……那就让妾身来猜猜原因为何吧。只是猜中了我可是要讨彩头的。”一只秀腕仍在他掌握里,她也没想抽回,还故意摇了摇,像在同他撒娇一般。

  “没什么好猜的。”萧陌面色微寒,背部早都癒合的鞭伤竟隐隐刺疼。

  “是没什么好猜,因为答案太简单明了。”乔倚嫣轻声道:“侯爷出身的景春萧氏大部分族人虽在江南景春大县,承爵的嫡系子孙却是长居帝京城内,侯爷当年被逐出家门,满城的权贵人家定然尽知,怕是雪中送炭者无、落井下石者多,萧家此举,等同将你逐出帝京。痛……”

  她皱起柳眉突然娇喊,萧陌心头一凛,连忙放松握力察看她的手腕,结果上头红了一大圈,指痕明显。

  “我……对不起。”他嗓声极沉,粗糙的指腹一下下挲着她腕间红印,好像这么做就能抚去一切。

  “妾身细皮嫩肉的,侯爷又不是不知,把我弄坏,侯爷可要舍不得了。”逮到机会就撩他个几句。欸,她就这德性,没法儿改的。

  她家大将军侯爷果然很给面子,直接把耳根子红给她看,让她一颗心既疼痛又荡漾。

  她反手抓住他的长指,重新看进他略偏冷色的深邃眼里,道——

  “侯爷是想到以往的那些事、那些人而觉不开心吧?侯爷别不开心,这会儿有妾身呢,我会帮你寻很多很多开心,还有你也别怕,但凡敢欺负你的,我替你把他们一个个彻彻底底欺负回来,咱们什么都吃,就是不吃亏!如何?”

  胸脯很胸有成竹般挺得理直气壮,鹅蛋脸容秀丽明亮,弯弯的眉,飞挑的眸角,如此信誓旦旦,如此动摇人心……

  萧陌无语,再不管旁人,他倾身吻了她。

  “嫣儿……嫣、嫣儿啊……”喘喘喘。

  听到至亲的唤声,小姑娘乔倚嫣倏地回首,神情惊愕。

  “祖母怎么爬上来了?”赶紧迎将过去。

  让仆妇们搀扶着的乔家老祖宗身边跟着五名护卫,乔倚嫣冲着为首的那名护卫教头道:“云大叔,快将我祖母送至地窖躲藏,这里太危险。”

  “小姐……”壮硕大叔云起阳一脸为难。

  “你也知道危险,那还不快跟祖母走!”老祖宗手一探一把揪住乔倚嫣,急声道:“嫣儿如若不来,祖母就随你守在这外围边上,待守不住了,就让蒙刹蛮子把咱祖孙俩一并端了吧!”

  话都说到这分儿上,乔倚嫣哪里还敢违背老人家的意思,遂连忙安抚,并示意仆妇和护卫们护着祖母离开城垛,她亦紧紧相随,打算亲自将祖母送到藏身处安置,接下来再见机行事。

  然,一小行人才下了长长石阶,前头主入口的石砌拱门已被蒙刹蛮子用利斧劈破,撞开一个大洞,对方随即策马直入,手中弯刀见人就挥,顿时惊呼声四起,伴随伤亡者的哀鸣。

  “老夫人、小姐,快走!”云起阳让几名手下护着老东家和小东家撤逃,自身则提着大刀准备迎敌。

  乔倚嫣内心悔到不行,后悔自己怎么就没跟着师娘把武艺学精,这些年只专注在师父传授给她的医术上,若她也是个能打的,能以一抵百,此刻岂容得了蛮子侵犯她乔家土地、伤她这一庄子的自己人!

  至少、至少,需得保她家老祖宗遇难呈祥、有惊无险啊!

  蒙刹蛮子纵马践踏,手中弯刀狠厉、锐箭连发,几名护卫纷纷挂彩。

  撤逃间频频回首观望的乔倚嫣忽见一道银光射来,避无可避,想也未想小身板已扑到祖母身上。

  当!

  预期的疼痛并未降临,蒙刹蛮子朝她们祖孙俩射来的箭被另一支飞箭当空射断。

  老祖宗反身将她抱得好紧,是意会到她方才干出什么傻事了,后怕地在她耳边又骂又哭,两名仆妇亦挤在她身侧哭嚷,这让她花了些力气才蹭出脑袋瓜看清楚那救命的一箭究竟是出自何人手笔。

  率先落入她眸底的是一匹雄健骏马,铁蹄浑沉,镶在骏兽的健腿之下却似无物,它在混乱激战中跳跃奔腾,宛若风舞。

  马背上的那道精劲英姿与骏马彷佛形成一体,人与兽灵犀相通。

  那人策马纵蹄,手中的长刀宛若神器,在蒙刹蛮子堆里碾压过来又斩杀过去,真真似刀切豆腐,一出手便见血涌。

  忽地长刀一挥,一道血泉从蛮子的喉颈暴喷而出,“啪、啪”两响,乔倚嫣颊面已被溅上两滴鲜血,再看马背上挥动长刀斩杀敌兵的那人,半张脸与胸前尽被血红溅染。

  那是一张极为年轻的麦色面容。

  十七、八岁的少年双眉如剑,鼻梁笔直亦如剑,嘴唇薄而宽,他单掌扯缰,握在另一手的长刀砍掉敌兵脑袋后,双目朝祖母与她以及一干仆妇和受伤的护卫这边瞥来,像在确认他们这些小老百姓没受到伤害……于是,她被少年的这一瞥重重撼动心房。

  那是一双极为神俊的眼睛。

  深不见底的黝黑,瞳心却是黑到发亮,有着透澈空灵的神气,却也沉着如磬。

  少年的视线与她淡淡对上,对着她沾有血滴的稚脸略顿了顿,但很快便又掠开。

  乔倚嫣心头一紧还想看清,小小身子已被祖母和两名仆妇带着走——

  “祖母,那人身穿天朝兵勇的军衣,那是咱们这边的人,是前方戍边的军爷带兵来救粮庄百姓了,咱们不用逃啊!”她语带兴奋地嚷嚷,频频回眸紧盯那少年军爷的一举一动。

  见他劈瓜一般连砍三个蒙刹蛮子的脑袋,再夺蛮子手中大弓射穿几尺之外另一个蛮子的头颅,她气息陡凛,头皮发麻,体内气血却是沸腾不已。

  猛猛猛!太猛了啊!

  乔倚嫣内心狂喊,丽眸瞠得圆滚滚。

  可惜她无缘观战到最后为那位少年军爷喝采,她家云大叔在短时间内重整手下,赶来护着她们离开已成战场的禾坪和前堂。

  这一天,少年的身影落在她眸底的最后一幕,是他指挥着为数不多的兵勇合击,将进到粮庄里的蛮子全数逼退至粮庄出入口,边杀敌边驱赶,以寡迫众。

  那跨坐马背、手擎长刀的英姿当真沉稳若山、剽悍凌厉,令她热血澎湃、一颗芳心怦怦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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