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了/128
皇后轻笑一声,指了指身边的褚晚真,问:“这是顺宁公主。”
许一盏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忘了给褚晚真行礼,又道:“参见顺宁公主。”
“许大人不必拘礼,本宫听说你和公主也不是头一回见,何必见外呢?”皇后皮笑肉不笑地瞥了一眼褚晚真,又道,“而且公主时常提起许大人,本宫也好奇,若非天下皆知大人是太子太傅,恐怕还会误以为许大人是公主的太傅呢。”
许一盏:“......”
褚晚龄避开眼神,没吭声。
许一盏只好道:“承蒙公主错爱,微臣愧不敢当。”
“许大人可谓是近几年最受人瞩目的新秀,实在是年轻有为——可本宫却听说,许大人至今还无子嗣。本宫冒昧,便直言问一句,公主对许大人仰慕已久,不知许大人意下如何?”
许一盏脑子一嗡,眼前蓦地一黑,险些直不起身,又听褚晚真错愕无比地一声惊叫:“母后!”
许一盏偷眼打量了一下褚晚真的神情,和她差不多的猝不及防。
......还好,还好,还好公主是同阵营的。
皇后却不屈不挠,对褚晚真视若无睹:“许大人,你如何想呢?”
许一盏蓦地一跪,颤巍巍地道,“回娘娘的话,臣不敢想。”
皇后的眼神十足锋利,化如实质的尖刀,许一盏只觉得被她盯着,仿佛被剔骨抽筋一般难熬。
皇后看够了年轻有为的许大人,终于施恩道:“许姑娘,本宫不逗你了,起来吧。”
许一盏:“........”
哦,
许一盏颤着膝盖起身,又听皇后问:“许姑娘,不知今年芳龄?”
许一盏的声音仍发着抖:“臣惭愧,快、快二十了。”
仍是褚晚真在一旁愣了半晌:“许姑娘?”
皇后慈眉善目地道:“这是你皇兄给你选的嫂嫂。”
褚晚真:“?”
许一盏耳尖发红,嗫嚅着道:“臣惭愧。”
皇后这一次的态度比之上回温和许多,可谓是改头换面,许一盏甚至疑心从她身上窥见了一点佛光。但皇后毕竟久处上位,也只柔和了这一两句,随后便问:“许姑娘年长太子三岁,相处可有不便?”
许一盏只觉头皮发麻:“都、都习惯了,挺好的。”
“不知除却武功兵法,许姑娘还会旁的什么?”
许一盏:“......”她气短心虚地答,“会养狗。”
皇后波澜不惊地点点头,赞许道:“看不出许姑娘竟然精通驯兽之道,难怪皇上和太子都对姑娘刮目相看。”
许一盏整个人都木了,只能被皇后牵着鼻子走,又听皇后问:“许姑娘,本宫知你心直口快,今日邀你过来,也不是想听些溜须拍马的废话。本宫便是想问你,玄玉岛一役,你可做好准备了?”
许一盏一愣,却立即道:“臣,誓死收复失地!”
皇后却没应这一句,而是沉默地望着她,似乎透过那层易容,在用目光描摹许一盏的五官。
许一盏不敢吱声,却见皇后倏地一笑,突兀地问:“你可知道大皖帝王娶妻的规矩?”
“......啊?”
“高祖出身前朝贵族,戎马一生,可他的皇后是位出身平民、随他征战的女将军。先帝的皇后,则是商贾世家的女儿,那时的商人不得入朝,先帝正稀罕这太平。”皇后顿了一顿,平静道,“至于本宫,本宫是玄玉岛的难民。”
许一盏惊得险些一跳,她实在想不明白皇后为何突然和她说这些,却也只能硬着头皮听。
倒是褚晚真蹙着眉,显然不忍听母后自剖伤口,劝阻道:“母后,您别担心,许太傅一定会凯旋的。”
皇后却摇了摇头:“本宫从玄玉岛流亡至大皖,投奔族亲,才知族亲早已迁居华都。若说皇上因何在一干妃嫔中选中本宫,无非是因本宫长于佛法,既无外戚隐患,又可助他安抚民心。”
许一盏问:“......玄玉岛人都精通佛法吗?”
“是。”皇后神情凝肃,对上许一盏疑惑的模样,复正色道,“......因为我们采来的矿,都炼成了杀向我们故乡的枪和矛。玄玉岛上所有的大皖遗民,都会食素念佛,这是玄玉岛永不能洗净的罪恶。”
许一盏从未想过这会是皇后礼佛的缘由,一时颇为难受。
她又想起同样常年食素的太子,不禁摇了摇头:“可这都是由于大皖没能保护好玄玉岛。娘娘,无论如何,臣一定会带玄玉岛回家。”
皇后停了片刻,望向许一盏的眼神更加深沉,许一盏却无端从她的神情中看出些许茫然。
“——许姑娘,太子与你说过本宫吗?”
许一盏一愣,实话实说:“臣与太子,说的政务比较多。”
“这样啊。”
褚晚真又给皇后奉了一杯茶,不自觉地插嘴道:“皇兄这次请命去做监军的事,都不曾和母后说过,母后担心极了。太傅......嫂嫂若是得空,也说他几句吧。”
“......臣会转告殿下。”
“不用了。”皇后喝茶喝得过急,呛咳两声,低声道,“太子忙碌,让他多休息。出征在即,太傅要督促他学些武功,不要到了阵前,给你添乱。”
许一盏感觉自己身为太子太傅,太子武功不济,她也略有几分尴尬,只好狡辩道:“殿下聪颖,添不了乱的,都是臣给他添乱。”
皇后笑叹着摇头,听出她是在替太子开脱,遂道:“本宫出身低微,帮不了他太多,如今年纪渐长,更是力不从心。太子性格固执,又不爱与人交心,今后还得辛苦许姑娘多多帮衬。”
许一盏正想傻笑,又见皇后从袖里摸出一对红绳系挂的玉像:“这是本宫请高僧开过光的玉像,可保征人平安,今日赠给许姑娘,另一只观音像,还请你转交给太子,但请不要告诉他,这是本宫赠予。”
许一盏受宠若惊,愣愣地问:“谢娘娘赏赐!——这、这算娘娘接受臣了么?”
皇后忍俊不禁,交予褚晚真,褚晚真便上前塞给许一盏,嬉笑道:“本殿早就听父皇说,玄玉岛战事结束就要给皇兄操办婚事,这还真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嫂嫂——”
许一盏忙不迭地接过,傻乐着说:“诶,臣能有殿下这么漂亮的妹妹,那也是三生有幸......可是娘娘,为什么不能告诉殿下是您......”
皇后笑了笑,低垂睫羽,轻声道:“他不喜佛祖,本宫心里知道。”
许一盏愣了半晌,却在刹那间福至心灵,脱口而出:“娘娘,他不喜欢佛祖,可他是爱着您的呀!”
皇后愕然,恰有一阵东风携着梅香飘然而至,零落的梅瓣中有一片停在许一盏发顶。
少女笑容明媚,艳若骄阳,析开万层云霭,递来凛冬里一丝不合时宜的春光。
皇后弯着眉眼,向她点一点头。
许一盏捧着那对玉像,当即将其中的佛像挂上脖颈,塞进衣内,认真道:“您放心,臣一定会护送太子和玄玉岛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