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223
与此同时,苗昱耳边响起了一个属于幼童的尖叫声!
那一刻,苗昱如坠深渊。
他还记得自己上一次听见尖叫是什么时候。
那是拍摄《追凶》时,他扮演了外表荏弱,内心阴暗的反社会连环杀人犯韩春生,但因为始终演绎不出导演霍春雷想要的那种纯洁外皮隐藏的极恶的对比感,他陷入了一段时间的瓶颈。霍春雷征得他的同意后,带着他和男主角叶净之参加了X省监狱的座谈会。
那次座谈会上,杀害了六名妇女的穷凶极恶的杀人犯蔡彭春上台作了报告。
苗昱至今仍然记得他的脸。
蔡彭春看起来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中年男人,无论是长相还是肢体语言,都显得平凡无奇,甚至畏畏缩缩,总是低着头,缩着背,仅从他的外表来看,无法看出任何杀人犯的征兆。
从外表观察显然无效,为了完成“韩春生”这个外白内黑的人物,即便直觉一再发出警告,苗昱依然壮着胆子去听了蔡彭春的心音。
事实证明,无论看起来多么无害,盲目使用连自己都不完全了解的异能,出差错的概率同样是很大的。
苗昱对蔡彭春的心音记忆犹新:在那个罪人平静无波的叙述下,他的心音里却是歇斯底里的、不同嗓音的女人的尖叫。
连同蔡彭春心音中驳杂的奇怪的杂音,那个心音的音量和炸裂的程度在第一时间内就震蒙了苗昱的大脑,他什么都没来得及说,就一声不吭地晕了过去,事后整整昏睡了三天。
等醒来之后,连心音这个异能也消失了一段时间,甚至后来的使用也有些时灵时不灵。
能力还好不好使先不说,遭遇这一次翻车以后,苗昱也不敢像以前似的依赖这个异能,谁都敢听一下试试了。
苗昱以为那次的经历已经被他留在了记忆的深处,但是这次在叶净之的心音中听到孩童的尖叫声时,他立刻回忆起那天的痛苦!
叶净之的心音相比蔡彭春的,杂音几乎没有,尖叫声也小许多,苗昱才没有在第一时间被震到失去意识,但即便如此,他也开始头痛欲裂。
无论这个心音代表着什么,苗昱对叶净之都完全信任,但心音却不能听下去了,不然在这个节骨眼上晕过去,苗昱都不敢想叶净之会想到什么。
苦于听心音是直视即发动的被动技能,苗昱不敢再继续看叶净之的眼睛,只能移开目光,试图忽略那剧烈的疼痛。
但这痛楚不是想无视就不存在的,那感觉就像有人拿了根铁签子在他的脑仁里一通乱搅,每一根神经都在抽痛,苗昱忍痛忍得脸色发白,嘴唇几乎咬破,等这尖锐的刺痛逐渐消弭,他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已经栽到了叶净之怀里。
叶净之轻轻按着他的头,眼神很复杂,似乎是温柔,又似乎是某种释然,苗昱不敢多看,只觉得心仿佛被揪住了一般,高高悬了起来。
见他睁开眼睛,叶净之停下动作,问:“好些了吗?”
苗昱连忙坐起来:“好了,刚才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头有点疼……”
“你该休息了。”叶净之这次直接打断了他,直接将他打横抱了起来,放到沙发上。
苗昱有点懵了,他试图起身:“不,不是,我没事了,就刚才——”
叶净之竖起一根食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你需要休息。生日快乐,睡吧。”
这是他第二次打断苗昱。
叶净之其人,和冷冰冰的外表堪称截然相反,性格温柔,兼之修养极好,苗昱此前从未有过这种在他面前一句话都没机会说完的体验,一时有些懵逼。
叶净之拿过沙发上的薄毯,把苗昱严严实实地裹好,又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道:“快睡吧。”
这一系列动作虽然很轻柔,却强势得不容反驳,苗昱根本反应不及,只来得及在叶净之将要起身时用力拽住他:“净之,别走——你不能这样!我们刚才说好了的!”
叶净之原本就还没站稳,被他这一拽,直接摔倒在沙发上,苗昱眼疾手快,索性把叶净之一起裹进来,用热乎乎的身体贴近他,小声道:“说吧,我准备好了。”
叶净之叹了口气,苗昱第一次在他脸上见到这种无可奈何的表情。
“……这是我一生中最大的错误。”
直到他开始慢慢讲述,苗昱才发现叶净之的手都被他忍痛时抓出了指痕,叶净之本人却毫无所觉,好像灵魂已经游走到了未知的地方。
在他机械的描述中,苗昱描绘出了一个成长在海外庄园的、孤独的小男孩的影子。
父母、兄长的存在都被他一笔带过,在幼年时期的叶净之记忆里,留下浓墨重彩的,是一个名叫尤塔的女管家。
从叶净之出生起,他就长在那座庄园。
叶净之的父母是两个大家族的旁支结合,各自从先辈处继承了丰厚的资产,又不似嫡系有继承家业的压力,生下叶净之以后,能约束这两人的老一辈也逐渐撒手人寰,这对不成器的夫妇一拍即合,开始各自逍遥快活。
兄长叶明之被送到管制严格的寄宿男校念书,很少能回家,父母更是一年也难得见到一面,叶净之的抚养被直接扔给尤塔——这个长着一双蓝眼睛的,严谨又温柔的女人。
尤塔比叶净之的母亲还大几岁,深受这对夫妇的信任。
她原本在自己的孩子出生后就要离开庄园,是叶净之的外祖父深知女儿脾性,将年幼的叶净之托付给她,请她照顾叶净之直到入学。
作为叶净之的祖父亲自挑选过的人,她本身也有顶级的学历,通晓英、法、德语和中文,最开始的确承担起了照顾和教养叶净之的责任。
原本一切都按正常的轨迹发展着,直到叶净之六岁,不到一年便要入学,尤塔的丈夫却因病住院,她的儿子因此无人照顾。在征得了叶净之母亲的同意后,她将自己的儿子接到了庄园。
尤塔的身体不适宜生育,又笃信宗教,不接纳人工受孕的方式。她的儿子是她和丈夫结婚多年以来艰难诞下的唯一的孩子,尤塔给他起名叫“西奥多”,希腊语里的意思是“上帝的礼物”。
西奥多是一个羞涩内向的孩子,头发是姜黄色的,身形瘦弱,脸色苍白。第一次见面时,尤塔带着他走进叶净之的书房,他穿着小皮鞋,打着领结,结结巴巴地和叶净之打了个招呼。
庄园里和叶净之年龄相仿的孩子很少见,从有记忆以来,他就只有尤塔和家庭教师的陪伴。
西奥多比叶净之还小一岁,虽然天生口齿不太利索,性格却很好相处。他来到庄园以后,很快就变成了叶净之的好朋友,两个孩子同入同出,几乎形影不离。
尤塔掌管着整个庄园的事务,将两个孩子都照料得很好,事事一视同仁,只除了课业。
尤塔对西奥多的功课几乎不做要求,对叶净之的要求却非常高。仅从语言这一门课来说,叶净之需要同时学习德语、英语、中文,但西奥多只需要会说英语就够了——尤塔甚至没有要求他学习她的母语!
如果叶净之不能流畅地背完一整首十四行诗,就会被罚更多的功课,但西奥多连拗口的长句都念得磕磕绊绊,尤塔却说“没关系”。
年幼的叶净之非常羡慕,但是尤塔告诉他,西奥多和你不一样,你应该对自己有要求,因为你姓“叶”。
叶净之的一举一动,尤塔都有严格的标准,不能做出任何“失礼”的事情,不能玩沙子,不能爬树,连放肆大笑都是不被允许的。
在这种近乎窒息的约束下,年幼的叶净之无师自通地学会了排解压力。
尤塔对花粉过敏,庄园里的花园对她来说是一个禁地,叶净之非常想独自待一会儿的时候,就会跑到花园里去。
那里有一年四季都会盛开的花朵,时刻散发着芬芳;有流动不息的喷泉和水池,在阳光灿烂的日子,喷泉能折射出美丽的彩虹;还有秋千,和花匠叔叔偷渡进来的一小堆白沙,是属于叶净之的自由的小天地。
在每天的休息时间里,叶净之很喜欢跑到花园里去,对尤塔的说法是“喜欢赏花”,但很多时候他只是跑到花园里玩秋千、堆沙堡,将此视为难得的喘息时间。
作为玩伴,西奥多很快就发现了叶净之的秘密。
西奥多是乖孩子,对妈妈尤塔言听计从,即使是休息时间,也是和尤塔在一起的时间的居多,因此最开始他追问的时候,叶净之并没有告诉他。
直到后来某一天,叶净之无意中发现西奥多在衣袋里偷偷藏了一朵花。
他把西奥多拉到一边,斥责道:“你疯了?快扔掉,你会过敏的!”
西奥多也很惊慌,他颤抖着握紧了手里的玫瑰花,央求道:“不、不要告诉妈妈……”
叶净之着实吓了一跳,因为尤塔曾经告诉他,西奥多和她一样对花粉严重过敏。他当时几乎都想叫医生了,却发现西奥多站得好好的,丝毫没有过敏的迹象。
“其实我和爸爸一样,都不是过敏体质,可是妈妈她……不让我去花园。”西奥多垂头丧气地从衣袋里把玫瑰花掏出来,颜色艳丽的花朵已经被体温焐得焉巴巴的:“这是我,在篱笆上偷偷摘的,对不起。”
尤塔的确很少让西奥多离开她的视线,她把西奥多当成眼珠子似的疼爱,却没想到即使是像西奥多一样怯懦的小男孩,也有着向往自由的天性。
“我也想去、花园玩。”西奥多低着头,看着自己锃亮的小皮鞋:“可是妈妈说,我不能。”
同样生活在高压下的叶净之能够理解西奥多的痛苦。
确认西奥多确实不会花粉过敏以后,他找了一天,趁尤塔不在的时候,带着西奥多偷偷溜去了花园,两个人在里面痛痛快快地玩了一回。
说到这里时,叶净之停了下来,他脸色苍白,连额角都开始冒汗,苗昱心疼地握紧他的手,他似乎也毫无所觉,只是慢慢地道:“那是错误的开始。”
作者有话要说:srds,虽然我自己觉得写得挺明白了,但还是再强调一下,西奥多不是白月光,我本人恐非cp对象的白月光,只是五六岁的小朋友的友情而已。另外故事已经开始收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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