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负80

  “可是柳女傅现在已经合离回来了。”其嫣的声音里带着些担忧,“你这么一说,我忽然觉得不太踏实。你……你觉不觉得柳女傅她和公主长得有几分相似?”

  “啊!”百里青凤忽然恍然大悟,“我就说呢!当初我看永章公主就觉得她和谁有点儿像,你这么一说就对了!可不就是柳明贤么?!我昨天还见了柳明贤,她们两的眉眼确实有几分像来着。啊……难道,谢蕴就是因为这个当初才对永章公主另眼相待的?”

  “不可能!”其嫣居然有些激动地反驳。

  “你干嘛这么激动?”百里青凤莫名道。

  “你,你这么一说,不就意味着少卿他当初是因为和柳女傅有缘无分,然后才,才因此喜欢公主的么?”其嫣道,“那若是这样的话,柳女傅这一回来,岂非……”

  “放心吧。”百里青凤安抚般地说道,“谢蕴这人我知道,他很有原则。不管当初选择公主的原因是什么,既然结为夫妻了就肯定不会对不起她。他和柳明贤,至多也只能说一句有缘无分,别的你大可不必担心。”

  其嫣还是有些不放心:“谢少卿的为人我虽然相信,可是柳女傅毕竟如今是单身,现在又回到了浣玉堂,总在少卿身边晃悠也不大好。”

  百里青凤笑:“这种事也轮不着你这个侍女操心了吧?难不成你要跑去告诉你们家公主,柳明贤就是她的情敌,要她赶紧除掉隐患?我跟你说,男人最忌的就是女人疑心重,没事找事。没准谢蕴和柳明贤本来没什么呢,你家公主一吃醋一逼迫,就真搞出事来了。怎么说柳明贤也是他的弟子,眼下因为走投无路才又回了来,全靠女傅一职重拾尊严,难不成你还指望谢蕴断了她的路?我的建议是,公主最好什么都不知道,这样他们才能夫妻和谐。”

  “再说吧……”百里青凤顿了顿,沉吟道,“谢蕴和永章公主也未必能够长久,将来的事谁知道。”

  “少卿和公主一定能够白头偕老的!”其嫣已经说得十分不满和抗拒。

  百里青凤的声音变得有些轻:“我的意思是,人有旦夕祸福……”

  宋月临没有再听下去,转身如来时那般,静静悄悄地走了。

  ***

  ——“流芳,你以前有没有喜欢过什么人?”

  ——“有。”

  ——“那为什么最后你们没有在一起?”

  ——“因为那个时候没有缘分。”

  往时字字句句回荡在耳边,宋月临觉得心口一阵酸痛,又是阵阵沉闷,马车一个颠簸几乎都要令她呕出来。

  她觉得浑身都不舒服,头疼,肚子也疼。脑海中那些复杂的思绪仿佛通通无暇顾及,她只想问问谢蕴,是不是真的喜欢过柳明贤,现在还喜不喜欢她?还有,最重要的……

  你到底喜不喜欢我?

  她向来直接洒脱,却从未有如此刻一般的迷茫过。若谢蕴或是柳明贤直截了当对她说了什么,她或许反而能够做出直接反应,可是现在什么都没有发生,她却反而因此失了从容。她终于知道有多么高估了自己心胸广阔的程度,百里青凤那句话显然就是在说“反正永章公主也活不了多久,她将来不在了,谢蕴就算与柳明贤再续前缘也没什么不好”。是啊,她原本也以为他和别人在一起也没什么不好,可这算什么?她的存在倒好像成为了别人的障碍。

  谢蕴是真的对她好,这一点她从未质疑过。但她如今已经搞不清楚,他是在对宋月临好,还是在对和柳明贤长得像的宋月临好。

  她一路有些失魂地回到了府中,面对迎上来的侍女,她沉默了许久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帮我更衣梳妆。”

  ***

  一个时辰后,其嫣先回来了。

  “公主,”其嫣有些讶异地看着她,“您是要出门么?”她极少见宋月临在平日里做这样正式讲究的打扮,而且平日里这位公主本就更倾向于清雅随意的调调,灿若玫瑰时实在很少。

  宋月临淡淡笑笑:“既然是公主,总该有些公主的风格。”

  其嫣不大明白她这听上去颇有内涵的话是什么意思,但宋月临既然不解释,她自然也就没有问。于是应了一声后便坐在了旁边,双手接过了宋月临递来的茶。

  “近来和百里青凤相处得如何?”她忽然问。

  “回公主,婢子和青凤大人并没有什么。”其嫣似乎在忖着什么。

  “你有什么打算么?”宋月临问她,“其实我未必一定要等你二十五岁才放你走。你若对百里青凤已不报什么期待,或许我可以早为你作另觅良人的安排。”

  “公主不必为婢子的事忧心。”其嫣道,“能够遇到公主这样的主子,是其嫣之幸,一辈子跟在您身边也是婢子自己愿意。”

  宋月临笑笑,垂下眸拿起了茶杯:“我的一辈子或许没你以为的那么长。”言罢,轻轻啜了一口。

  “公主,”其嫣咬了咬唇,试探着道,“听闻不远处的长河县有间送子神庙,很灵的。您要不要去看看?”她想,公主若是早些生了孩子,那么无论如何,谢少卿也不会有纳妾的理由了。

  宋月临自然也能听得出来她在担心什么,但感情若果真不在了,还非要拼着要个孩子来绑定对方的心,未免显得自己有些可悲。于是她不置可否地笑了一笑:“改天吧,我近来懒得动。”

  其嫣也不好表现得太明显,生怕宋月临生出疑心,便也没有再劝。主仆两坐在一起喝了会儿茶,也没说太多的话。宋月临很快就有点困倦了,重新躺回了椅子上。

  傍晚的时候,谢蕴回来了。

  宋月临迷糊中听见有人叫她,于是睁开眼,自己心上之人的脸便立刻映入了眼中。

  “我让青凤给你开了些养身体的药。”谢蕴手上还端着冒着热气的碗,凝着她温声道,“起来喝了。”

  宋月临不言不语地盯着他看了许久。

  “怎么?”他眸中浮出些疑惑。

  她笑笑:“没什么,想你了。”然后起身从他手里接过了碗,开始有些艰难的吞咽。

  她终是什么也没问出口。有些话或许真的应该佯装不知,一旦非要求个答案,或许最后的结果也不过就是打碎了现实的美好,徒留独自伤怀。

  她相信谢蕴不会负她,这就够了。为什么一定要追究他当初为什么要她?谁让她这么不好运,没能赶上他的过去?她还心疼他当初被柳明贤伤了呢!不管怎么说,他们如今在一起就是在一起了,只要谢蕴心意不动摇,别说一个柳明贤,就是一百个又如何?她才不会把谢蕴白白送出去。

  这次的汤药似乎格外难以下咽,她觉得身上有些发热,四肢百骸都热地隐隐生疼,肚子也不舒服。

  “喝完。”谢蕴在吃药这件事上从来不许她任性。

  她皱着眉半撒娇半认真地笑道:“太难喝了,你要我喝完,不如答应我一件事?”

  他也早习惯她总爱提条件耍赖蹭点儿好处才肯乖乖听话,扬了扬唇角:“又想吃什么了?”

  她望着他,忽然一阵心血来潮:“流芳,你想要孩子么?”

  谢蕴怔了怔,然后说道:“等你身子了再说。”

  她唇边的笑意有须臾僵住,但旋即便掩饰地极好地隐去了。若是今天之前谢蕴这样回答她,她一定会很感动,因为他把她看得比孩子重要。可是今天,她却忍不住苦笑,你明知我好不了的,说这样的话是为了将来也能无牵无挂,所以连半点念想也不愿要么?

  不好。她想,她居然变得这样不可理喻,疑心猜度。

  仿佛是为了掩饰自己的不好一般,宋月临连忙端起碗仰头一口气把剩下的汤药喝了下去。然后把碗递回给他,说道:“不好喝,百里青凤一定是故意在整我。”

  谢蕴又拿出了一只小瓷瓶,拔开塞子,喝下了里面不知道什么东西。

  宋月临有些莫名地看着他,对上了他转眸朝自己看来的目光。

  谢蕴起身走了两步到她面前,然后俯身,伸手揽住她的后背,低头吻上了她的唇。

  宋月临倏地愣住。

  唇齿间弥漫开一片清香,又略带些甘甜和微涩,还有一丝丝若有似无的血腥味。

  谢蕴的唇很温软,宋月临却忽然有些想哭,她抬起双手搂住他的脖子,极尽所能地回应着。最终将这单纯渡药的动作变成了一场缠绵的亲吻。

  她泪眼朦胧地看着谢蕴抬起手指轻轻拭去她眼角的湿润。

  然后,仿佛宽慰般,他凝着她的眼睛,说道:“你一定会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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