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全城戒严28
“现在,亡灵藏在迷雾之森,教廷的恶徒随时等待收割佣兵们的性命,我不能让你们冒险,”肖恩的目光一个一个从他们的脸上扫过,“现在开始,全城戒严,封闭法斯特城门,只许进,不许出,想要出去的人,死生自负!”
“散会!”
……
庞大的市政府开始隆隆运转,维里再一次站在瞭望塔上,沉重的铁栅栏轰然坠地,一时间,城外尘土飞扬,砂石四溅。
此时眺望远处的迷雾之森,似乎能看见森林上空笼罩着一层淡淡的血色。
雪鸮蹲在他的肩上,和他一起眺望远方。
夕阳西下,就连地平线上的雪山也被晚霞淹没,浸润在夕阳里,活像有人在山巅泼了一碗血。
呼呼风声从耳边掠过,维里轻声叹息:“过几天跟肖恩说一声,从他那里借一匹马,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闷闷的,可能是太担心弗莱尔镇。”
三十年前,那个毁天灭地的禁咒,摧毁了他视若珍宝的故乡。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他太过弱小,如果不是伊格纳斯用自己的身体保护他,他也会和那片广袤的花海一起变成灰烬。
禁咒过后,他在焦土中爬出来,而他身边那个才和他告白不久的人,已经成了一具黑黝黝的枯骨。
时隔三十年,再次回想起过去,他还是心绪难平。
澎湃的悲伤齐齐涌上胸膛,维里深呼吸好几次,才把那股鼻酸的泪意压下去。
雪鸮察觉到维里悲伤的情绪,主动用自己柔软温热、布满绒毛的胸脯蹭蹭他的脸颊,还抬起翅膀,拢住他的后脑勺。
维里轻声说:“谢谢。”
雪鸮叫了几声,扇扇翅膀,却没有说话。
维里抬起头,看着雪鸮金色的眼睛,还是和之前一样灵动,但是似乎缺了些什么。
雪鸮歪歪脑袋,又露出那种它特有的滑稽的表情。
“算了,我成天都在想些什么?”他无奈地自嘲,伸出手,揉了揉雪鸮的圆脑袋。
法斯特全城戒严后,还执意出城的只有小猫三两只。在多数高阶佣兵团折戟沉沙后,再没多少人敢打那柄权杖的主意,法斯特城享受了一段短暂的宁静。
然而半个月不到,城外逐渐有流民聚集。
肖恩特意在瞭望塔留下守卫,轮流站岗,留意法斯特城周围的异动。落灰十来年的市政厅头一次这么热闹,肖恩每晚都睡在市政厅,无数公文等着处理。伤重佣兵的安置工作,城中粮食的耕种,还有瘟疫问题,每一项都需要他这个公会会长亲自过目。
副会长们也没闲着,经过维里的提点,他们召集所有还能自如行走的法师,一起书写魔法卷轴,以防骷髅走出迷雾之森。至于有些闲不下来、在这种时候还打架滋事的佣兵,则被打发去城外挖护城河。
围绕市政厅,乌烟瘴气几十年的法斯特终于井井有条地运转起来。
市政厅。
肖恩摁着额头,苦恼无比地写批文,一旁的梅森帮他分拣,远远看去倒是分外和谐。维里打定主意要前往弗莱尔,见法斯特戒严工作走上正轨后,才主动过来和肖恩道别——顺便借一匹马充当交通工具。
他的穿着打扮和来到法斯特那天一模一样。
柔顺如海藻般的黑发整整齐齐束在脑后,手中提着漆黑的琴盒,站在阳光下,好像一位养尊处优的贵族少爷。
肖恩听见维里的脚步声,便抬起头来。
“嘿,维里,有什么——”
他话音刚落,就看见维里的打扮,连忙把剩下的话咽下去,急忙推开沉重的椅子,从办公桌后绕到前面。
“你打算离开?”
维里:“当然,我本来就是要回弗莱尔,但现在在法斯特逗留太久时间,早该回去才对。”
“不能再留一段时间吗?”肖恩肉眼可见的沮丧,“现在出城不怎么安全。”
“我能自保,”维里说,“只是我还有个不情之请。”
“你说。”
“我想借一匹马,你知道的,从法斯特到弗莱尔,骑马也要两天时间。”维里说,“如果可以的话,还希望你能给我准备一些充饥的干粮和清水。”
肖恩答应的很痛快:“可以,但我也有个请求。”
“嗯?”维里不解。
肖恩按住他的肩膀,沉声问:“你在王都呆了那么久,知道怎么安顿流民吗?”
夜晚的法斯特灯火绚烂,明亮如同白日。
哪怕是戒严期间,酒馆灯光也彻夜不熄,街上飘荡着劣质酒的味道,闻着有些呛人。
“最近城里收容了一批流民,都是来自附近的村镇,”肖恩说,“法斯特缺人不缺地,我就干脆让他们进来,给他们吃的,顺便让他们干点活。”
“是好事,”维里点头,“总比在外面游荡好。”
流民一旦成灾,接踵而来的就是瘟疫。相比瘟疫,迷雾之森里的骷髅都被衬托得可爱。
佣兵之城法斯特,最多的就是酒馆,地皮房子从来不缺,大多数底层佣兵都是些没用固定落脚点的家伙。城里的面包肉食之类的原料,全靠从外面买。
现在铁轨等交通工具一断,法斯特的食物供给顿时捉襟见肘。
维里说:“你有没有调查清楚流民具体来自哪些地方?”
“没那么快,”肖恩摇摇头,“你忘了?法斯特官方语言是通用语,但那些流民来自周边村镇,说话口音很重,需要人翻译,具体的报告要等明天才能拿到。”
维里哑然:“也是。”
他在王都居住太久,差点以为全大陆都说的是通用语。
街边的店铺中传来刚出炉的面包香气,橱窗里摆放着精心制作的蛋糕模型,模型上的草莓娇艳欲滴,光是看着就叫人食指大动。
“买一点尝尝?”肖恩笑道。
“不用,”维里迅速拒绝,“我不饿。”
维里手中仍提着自己的琴盒,一路走来,都不肯松手。
肖恩看的稀奇:“你就这么宝贝你的小提琴?”
“一个人总会有几件不会放手的东西,”维里轻笑,“对我来说,它就是这把小提琴。”
流民安置区在城墙边,有屋顶有墙壁,能为流民遮风挡雨,让这些拖家带口的可怜人睡个好觉。
华灯初上,流民区一派热闹。
不过几天光景,就有小贩闻风而来,在这里张罗着卖面包、清水。维里瞥了一眼,发现面包都是口感粗糙的黑面包,摆在摊子上,像是砌城墙的砖头。
肖恩顺着他的眼神看去,那排黑面包已经出炉许久,又冷又硬,咬上去滋味肯定不好受。他嫌弃地皱眉:“哇,又是这东西。”
“你难道不该感到亲切吗?”维里感到好笑,“这以前可是我们的口粮,吃了十来年,怎么也不该是这种表情吧?”
肖恩痛苦地扭过头去:“战争后,我就发誓再也不吃这东西。”
流民中的主妇们正排队采购黑面包,维里上去问问价钱,发现小贩的价钱也算合理。流民们都或多或少带着一些钱币,尚能承担。维里买了一块面包,撕下一小块尝了尝味道,发现口感比自己记忆里要好上不少。
肖恩眼神仍带着嫌弃,身体却诚实地靠过来:“怎么样?”
“竟然比想象中好一点,”维里震惊,他把面包掰成两半,其中一半递给肖恩,“你尝尝。”
肖恩内心天人交战,最后还是败给自己的好奇心。
面包一入口,肖恩腹诽:“毕竟现在不缺小麦,不需要拿沙子凑数。”打仗时的黑面包,除了硬,里面还掺有沙子,一口下去,牙齿和肠胃一起受罪。
吃完面包,维里拍拍手上的碎屑,昂起头说:“流民安置还需要你自己摸索,毕竟我不是什么领主贵族,只是在王都当过二十年的剑术老师。”
“嗯——”破誓的肖恩默默把手擦净,“我早就想让法斯特真正运转起来,起码有商人,有农民,能自给自足,也能来往贸易,可惜一直没有机会。”
维里侧目:“我从来没想到你还有这种雄心?”
“你别忘了,我本来就是商人的孩子,”肖恩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低声说,“法斯特的确很富有,但富有的只是公会,除了佣兵会在城中歇脚,没有平民会选择这里。你还记得那几个副会长吗?”
“嗯。”维里当然记得。
那几个副会长年纪轻轻,不过三十岁左右,就能身居高位。
肖恩轻蔑道:“都是靠着父辈的荫庇,他们父母本来就是佣兵公会的高层,就跟那些贵族一个德行,你以为我是凭什么当上会长的?”
“凭什么?”
“当然是凭绝对的实力。”肖恩得意地扬起下巴。
维里冷静地指出:“我记得那几个副会长里有法师,你凭实力恐怕拿法师没办法。”
肖恩翘起来的尾巴立刻落下,他不自在地咳嗽:“我有外援。”
“你那位管家梅森吗?”维里漫不经心地说。
肖恩:“咳,是他。”
走到流民安置区边缘,维里突然停下脚步:“你那位管家到底是什么人?他的那种笑容我见过,包括他那种头发的颜色,我也见过。”
维里一向观察敏锐,记忆力不俗。他说见过,那就一定见过。
再往前走,就是法斯特最出名的酒馆大街,灯光斑斓,佣兵们在酒馆中出入,透过大开的门,能看见里面性感的女郎、漂亮的少年。对这些低级佣兵来说,几十里外的亡灵骷髅离他们太遥远,什么权杖、生死都没有喝酒和美色来的真实。
肖恩凝视街边一个烂醉如泥、美梦正酣的佣兵,说:“其实你应该能猜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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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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