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1.11

  沈美贤爽利地应下,一扭头,才发现嘉勉不知何时站在门口的,她手里拿着一盘蚊香,天缓缓地热了。二楼的高处,嘉励说有蚊子,嘉勉翻出去年的蚊香,但是又找不着打火机,这才准备来厨房灶台上引火。

  她却步是因为听到婶婶与父亲聊到了自己,再扯到了周家,……,以及在瓦数不高的灯泡之下,她糊涂地生出些虚无缥缈的念头,她想,如果婶婶是妈妈多好,这样两个和煦的人站在灯下,是多么的匹配。

  一时间,嘉勉觉得自己坏透了。她最近是怎么了,怎么老是误打误撞地爱站在墙角听别人的话,这样很不好。

  她看着蚊香在灶台上,渡过来一截橘黄的三角火焰,影影绰绰,跳跃不已,最后,不声不响地一口吹灭了,由着那顶端静静地燃。

  —

  昨晚的插曲,所以嘉勉晓得周轸这样不肯听安排定有缘故,才不是他口里美其名的看顾她。

  她要他看顾什么,她又不是三岁小孩,尽管她忐忑不安。婶婶叮嘱她,人家让你怎么做你就怎么做,难不过你们登台演出。

  “隔了一夜,头发好像长长些了?”他总是跟她的短处过不去。

  嘉勉才不理他。

  这是她唯一一次参与这样的中式嫁娶礼,彼时千禧年过去没几年,桐城又毕竟是县城。许多人家依旧重视这样的中式迎娶,之后很长时间,嘉勉都很怀念这样的旧礼。后来戚友圈见证的婚礼,全是交由专业的婚庆公司打理的。动辄几千的伴手礼,都敌不过少年时抢来的一包喜糖珍贵。

  干净湿润的空气里炸开鞭炮的火/药味,青色石板砖上全是那些红色的灰烬,那鞭炮皮的屑子和她身上裙子的颜色很像,巷子两路的人家俱在观望,这样井水人家的观礼真真给了嘉勉一种上台的局促感。

  她快一步慢一步地跟着一行人,而先前信誓旦旦要看顾她的人,早已走得没影了。

  一直到万家门口,嘉勉才看到了周轸。他背着手,站在大红鎏金囍字的灯笼下,人衬得格外出众醒目,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像是冲她招手,她人到他台阶下。

  乱哄哄的人群里,新郎被堵在大门外,想要进万家的三道门,要过了女方戚友的那关,多少红包封子塞进去,里面关门的人恁是不肯开。

  周轸是哥哥的傧相,原本这些钱财相关的礼金合该他来捧的,但他全程不参与,袖手,只拉嘉勉往边上站站,别被踩着,还弥补一句:

  “不好意思,走着走着,把你忘了。”

  嘉勉抬头看他,又是一阵鞭炮声。他看着她捂耳朵,震震余威里,他说了什么,嘉勉没听清,再问他的时候,他说:“没什么,想起一个笑话,聋子放炮仗……”

  *

  中午的喜宴,席上所有的花销都出自周家,新姑爷来每一桌敬酒的时候,人人都夸赞新郎官一表人才。

  一巡酒下来,不成想周轲喝醉了,这可难坏了一行人。

  陆明镜那头来的亲戚最能主张的也不过是那表兄弟,二十出头的样子,做不了主,最后万母实在没辙,只能来问那二少爷了,问周轸要不要打电话给你爸爸那头,看看改改回去的时间,这人已然喝醉下了,走不动道了呀。

  周轸去到房里看大哥时,上妆完毕的新娘子就在边上,他略微颔首了下那万小姐,随即俯身来问大哥情况,

  万小姐要她的堂妹出去倒杯饮料进来,周轸喊住了,“倒杯热茶吧,沏酽点!”

  那堂妹愣愣地看周轸,后者改道,“多放点茶叶。”

  等一杯酽茶能入口的工夫,周轸其实是想劝大哥,振作点吧,现在这个节骨眼,别说你想悔婚之类的话,敢一个字,连我都逃不掉的一顿打。

  万小姐就在边上。

  周轸把那茶浇些在手背上来试温度,然后递给大哥,“喝点,我知道你不至于醉,上头而已。”

  躺着的人接过,呷了一口就搁下了,“老二,连你也在看我的笑话?”

  周轸歪靠在一面五斗橱上,面上淡淡地。这些年他们向来如此,周轲并不多看重他这个弟弟,老二也不屑去讨巧他,但今天这个局面,“不至于,你要相信,我和我同学出去玩车子会更舒坦。”

  是的,老二这个年纪还不到要愁的时候。

  愁是什么,

  是老铺里那些员工攒钱买的一套几十平的老公房;

  是公孙三代挤在那鸽子窝大点地方,然后倾尽两代人的积蓄,想置换套伸得开腿的大房子;

  是辛辛苦苦几十年存的积蓄禁不住一场大病、医院一周的流水;

  是万家这样普通单薪的家庭,女儿即便大学毕业还是活得蝇营狗苟,每个月由父母咬着、弟弟追着,伸不过气的糊涂账;

  是周家这样衣食无忧累至几代富贵的人家,关起门来,依旧有说不尽道不明的阴私债;

  同万家的婚事,是万小姐自愿的,二人是同学。

  她前面两个对象都被母亲搅黄了,里里外外还空着一屁股的债,她已经筋疲力尽。

  周叔元也相中万小姐的魄力与坚韧,他说他喜欢一切阳谋人的胆量与手段,也保证,几年后,她实在不想维持了,那么二人就白纸黑字地两清。

  到时,周家送她出国,读书也好、工作也罢,万小姐自有自己的天地。

  周轲问老二,这些愁你想过嘛?

  我晓得你不愿意跟我进进出出,我也不愿意你同我来往,可是无奈,咱们托生在一个父亲名下,他割舍不下我们,正如我们割舍不下他……的家世。

  老大言明,一切都不过是一场阳谋罢了,各人得各人的那份。

  他守父亲的规矩与传统,也得老铺諴孚坊的独立管理权。

  酒劲愈来愈盛,向来温文尔雅的周轲更是出言刻薄,二人做了十七年的兄弟,作兄长的头一回表示分明地厌弃。

  他说他母亲出身高知家庭呀,当初周叔元是怎样百般的追求,临了呢,夫妻俩反目成仇的地步!

  离婚这个“热孝”劲都没过呢,掉头就和另外一个厮混了。

  那冯德音有什么,小门小户,以色侍人,哭哭啼啼,依仗个男人跟依仗个天一样,可笑的是,周叔元偏就吃这套,而他和他的母亲却成了局外人。

  “我隐忍了这些年,最后功亏一篑,由着你们母子俩抓住我一个把柄来笑话我……”

  这些年他们向来如此,各为其主,各为各妈。这就是周叔元作下的债。

  “呵,”周轸一时冷笑,“你有什么把柄呢,你自己都说了,守老头的规矩,得你该得的。”

  “我妈是浅薄,但她没碍着谁,她也不是第三者,她是周叔元堂堂正正娶进门的!”

  话不投机半句多,有人抬脚就走。我是不愿意跟着你,我又为什么要跟着你,你大喜的日子搁着伤春悲秋的,早干嘛去了!我不伺候了,可以了吧!

  周家老二从新娘房里出来,直奔万家门楼,明眼人都看得出,是哪里不对付了!

  万母追出来,周轸走路带风的,初来乍到的小爷脾气,人家也轻易不敢说。

  跟着出来的还有一个,倪嘉勉。

  席上她一直坐在他边上的,所以周轸的去向,她最洞察。

  从轲哥哥那里出来,他就一路往外奔,不是个好现象,愣头青的嘉勉追出来是想问他,“你去哪里?”

  “……”他再一次把倪家老幺给忘了,沈阿姨和嘉勭都一再托付他,要好好看好我们家嘉勉。

  “我去给我哥买点解酒的药。”这话是对万母说的,后半句是朝嘉勉,“你跟我一起去?”

  他说着过来捉她,拎起她被猫挠的那只手,作端详状,“还没好,带你去换药。”

  嘉勉浑浑噩噩地被周轸捉着走,

  始作俑者的人一身反骨,呵,撂挑子的感觉真好!

第5章 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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