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抱一颗星星

　　虚掩的门缝中，李小晴坐在床上，正抱着一个女人呜呜哭泣。

　　游国栋站在床边，弯着腰，手掌轻抚李小晴的后背。

　　足足过了几分钟，李小晴的哭声才小了些。

　　游星轻轻推开房门，脸上只剩下呆滞的茫然。

　　听到动静，三个人齐齐转过身，都朝她看过来。

　　哭声顿时止住。

　　直到这时，游星才看清楚那个人，霎时间愣住了。

　　那是个很年轻的女孩子，跟她差不多大，个子高高的，瘦瘦的，一身灰色衬衫和蓝色牛仔裤，脑后用黑色皮筋扎着一根粗粗的马尾。

　　这些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她那张脸。

　　游星看了看女孩子，又看了看抱着她不停掉眼泪的李小晴。

　　瘦削脸，尖下巴，圆圆的眼睛上顶着一双淡淡的眉毛。

　　她们两个，就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老爸，”游星往房里挪了两步，脚底比灌了铅还沉，“她……她是谁呀？”

　　游国栋吃了一惊，方才进门的时候，游星不在家，他怎么也没想到，宝贝女儿突然就回来了。

　　“这……她、她是……”游国栋看了看宝贝丫头，又看了看妻子怀里的人，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他支支吾吾的表情，看在游星眼里，就是在掩饰。

　　游星本来还怀疑自己听错了，可是老爸迟疑的神情，却让她心直往下沉。

　　她盯着那个和李小晴长得几乎一样的女孩子，声音直发颤：“她……她是你们的女儿吗？”

　　“星星，”游国栋还想遮掩，“她、她……”

　　游星鼻尖一酸：“我刚刚都听到了，她是你和妈妈的女儿对不对？”

　　游国栋还想再遮掩，却见妻子冲他点了点头。

　　他轻轻叹了口气，冲游星招招手：“星星，过来，她是你……你的姐姐，是爸爸妈妈的亲生女儿。当年……当年出了点意外，我们……我们把你和她抱错了。”

　　一刹那间，仿佛一道惊雷劈中游星的脑袋，就听脑仁里“嗡”一声，劈的她神魂出窍。

　　她爸出去几天，给她带回的礼物，居然是一个……人？

　　还是他们的亲生女儿！

　　那她呢？

　　她又是什么？

　　游星只觉得脑袋发晕，脚底发软，站都站不住。

　　“星星！”在她将要摔倒之前，游国栋一把扶住她，拖了张椅子让她坐下。

　　游星靠在椅子扶手上，脑子仿佛飘在半空中。

　　她看到游国栋的嘴巴一开一合，好像说了很多话，可她一句都听不清楚，耳朵里嗡嗡作响，像被棉花堵住了，所有声音都像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听不真切。

　　“……爸爸妈妈也是怕影响你学习，所以才没告诉你，没想到还是被你听到了。”游国栋说着宽慰游星的话，一边又问，“至于周盏，也就是你姐姐，什么时候公开她的身份，爸爸妈妈想听听你的意见。”

　　突然出现一个亲生女儿，势必会对游星造成巨大的影响。

　　毕竟是养了快十八年的宝贝疙瘩，游国栋既不想伤了游星的心，又不想让亲生女儿受委屈。

　　游星三魂七魄都升了天，游国栋说的话，她根本没听清楚。

　　脑子里一团乱麻，一句话说不出来。

　　游国栋只好问周盏：“小盏，你是怎么想的？”

　　周盏抹掉眼泪，看了看游国栋，又看了看李小晴。

　　她看得出来，自己的亲生父母，对这个抱错的孩子，是非常疼爱的。

　　毕竟有十几年的感情在，而她，才是突然冒出来的。

　　思忖片刻，她说：“我想、想等高考以后再说这件事，可以吗？我怕影响学习。”

　　游国栋和李小晴商量了下，同意了。

　　亲生女儿这么善解人意，他们既高兴又心疼。

　　游国栋连忙道：“好，等高考结束，我和你妈妈一定办一个盛大的派对，对外宣布你的身份，绝不会让你受委屈。”

　　**

　　游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卧室的。

　　她躺在床上，失眠了。

　　向来没心没肺的人，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失眠。

　　耳边回想起爸妈刚才跟她说的话。

　　他们说，当年她出生的时候，商场竞争不择手段，他们临时去了东山县一家医院，没想到却发生了意外，抱错了孩子。

　　他们说，那个带回来的小姑娘，才是他们的亲生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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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还说了很多，她脑子里嗡嗡作响，很多话好像听到了，却又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

　　怎么就抱错了呢？

　　她还是不敢相信。

　　她的老爸游国栋是江安首富，特别有钱，怎么就把自己的亲生女儿抱错了？

　　她怎么都想不明白。

　　可是老爸说，他做过亲子鉴定了，周盏就是他和老妈的亲生女儿。

　　而她游星，她不是。

　　游星看过很多真假千金、真假少爷的小说，她都当笑话看的。

　　可是现在，假千金竟是她自己。

　　她自己变成了笑话。

　　房门被敲响，游国栋推门进来，走到床沿边坐下。

　　他没有开灯，借着窗外的月光，摸了摸游星的头发：“星星你放心，你永远都是爸爸妈妈的好女儿，爸爸妈妈永远爱你。”

　　游星嘴巴一瘪，鼻子酸酸的。

　　游国栋脸上带着倦色：“有什么想法你就说，爸爸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游星深深吸了口气，慢吞吞道：“我就说嘛，我这么矮，一看就不是遗传你和老妈的。小时候我就说，你是不是着急忙慌抱错了，你还不信，骗我说我长得慢，二十岁以后还能往上窜一窜，这回让我说中了吧！”

　　一句话，把游国栋逗笑了。

　　游星也跟着笑。

　　见她没事，游国栋又交代了几句话，这才退出去。

　　卧室里霎时间陷入寂静中。

　　游星两眼盯着天花板上朦胧的光影，眼泪不知不觉流了出来，一开始只是顺着眼尾往下淌，后来越流越凶，再也控制不住，她拽着被子盖住脸，放声大哭。

　　房间里只剩呜呜咽咽的痛哭声。

　　第二天一早，游星穿上校服，顶着两只可怕的熊猫眼下到一楼，一眼就看到了坐在餐桌前的人。

　　周盏换了一身素雅的衣服，马尾辫扎的低低的。

　　今天她穿的很漂亮，衣服很合身，看来是提前准备好的。

　　游国栋和李小晴也起来了，正陪周盏吃早餐。

　　一桌四个人，三个女人六只眼睛都肿着，红通通的。

　　游国栋：“小陈，这是周盏，往后就住在这。”

　　陈阿姨立刻笑着打招呼。

　　吃过早饭，游国栋让游星带着周盏一道去上学。

　　游星才明白，原来老爸这几天往返于东山县跟江安之间，早就把周盏的事安排妥当。

　　她的学籍转不过来，但是借读完全没问题，高考的时候再回去就行。

　　游星点了点头，尽量让自己看起来高兴点：“你们放心，我会照顾好周盏的。”

　　游星和周盏上了车，司机老张送他们去学校。

　　实验中学离观山悦二十分钟车程，是整个江安最好的中学。

　　游星不太喜欢上学，功课做得毛毛躁躁，好在成绩中等偏上，家里也就不怎么管她。

　　当初她自己考上了实验中学，游国栋别提有多高兴。

　　每天早上，游星都能在车上睡个二十分钟。

　　可是这一次，她眼睛都没闭一下。

　　车子往前滑了几百米，老张缓缓踩下刹车，仿佛连游星的心脏也一同踩住。

　　车门拉开，一双熟悉的运动鞋出现在她的视线中。

　　那只脚抬到一半，催促着：“往里让让。”

　　游星没动。

　　紧接着，一颗脑袋探进来，看到游星身边还坐了个人，不由得一愣。

　　丛西站直身体，有点没摸着头脑，转身绕到副驾，拉开车门钻了进去。

　　顺势打量了一下身后的人——

　　瘦削脸、尖下巴、圆眼睛，跟李阿姨长得真像。

　　比游星这个亲生女儿都要像。

　　丛西向游星递了个眼神。

　　游星接触到他的目光，微微收回视线：“这是周盏，是我……我姑姑家的女儿。她现在转到我们班一起上课。周盏，这是丛西，咱们班同学。”

　　“你好。”丛西礼貌地点点头，有些诧异。

　　看长相，他还以为周盏是李小晴那边的亲戚，没想到会是游国栋那边的。

　　周盏腼腆地笑了笑：“你好。”

　　丛西的目光又落到游星身上。

　　她的眼睛红肿着，眼睛下面黑眼圈很严重。

　　他想问问怎么了，可是车里还有外人在，不好开口，只能转过身坐好。

　　游星没有看丛西。

　　她偏过头，茫然地盯着车窗外快速飘过的风景，心里空空荡荡，像被抽干的池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