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小时候,她哭起来的时候总是会一抽一抽的。有一次她在公园摔了一跤,膝盖划得血肉模糊,她哭得凄惨,旁边的小孩子却忍不住笑了起来,气得她当时就扑了过去,一边哭着打嗝一边继续揍人,她到现在都记得清清楚楚。
暖橘色的灯光像夜晚的太阳,无声地印在冰凉如水的瓷砖地上。
那个晚上,她发现她果然是她妈妈的女儿,因为她们连哭泣的习惯都一模一样。
十二岁的那个夏夜,她在门边站了很久。
她在厕所门外站了很久,始终都没有走进去。
……
今晚是满月。
纱雾一般的月光漫过庭院,房间里暗得伸手不见五指。
也许是因为她的眼睛尚未适应黑暗,也许是银白的月光衬得阴影更加深重,光与影的分界线从未如此清晰,仿佛以月光为刀,将整个世界一分为二。
她睡不着了。
回到麻仓叶王的宅邸后,她吃完饭,很快就累得倒头就睡,以为一睁眼会看到第二天的太阳,结果迷迷糊糊从梦中醒来时,发现深夜的房间寂静无比。
她不知道现在是几点,手机早就没电了,现在等同废铁,寺院每个时辰才会报一次时间,今晚也不知道是轮到哪个倒霉蛋起来守夜。
她离开硬邦邦的床榻,光着脚踩到冰凉光滑的木地板上。
围在房间四周的木门紧闭,清晰的梦境过于真实,过去的回忆隐约还残留在身体里,她慢慢走过去,在门前停了下来。
她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深夜是非理性的时间,人完全凭着本能行动。
她遵循着本能,拉开那扇门。
她不知道自己在等着什么,门后连通内室的走廊漆黑空旷,那里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
……她回不了家了。
她笑着对麻仓叶王说。
眼泪出现得毫无预兆,反应过来时,巨大的悲伤忽然迎面而来,她的大脑嗡的一声,迟来的孤寂像尖刀一样穿过心口,心底的某个角落倏然坍塌。
有什么东西挤压着胸腔,她弯下腰,张开嘴却发不出声音,好像甩到岸上缺氧的鱼,只有眼泪不断顺着脸庞滑了下来。
她回不了家了。
她抱着自己,哭得浑身发抖。
无声的黑暗中,她一个人蹲在门边许久,脚边轻轻传来毛茸茸的触感,一条猫尾巴擦过她的手臂,在她的身边停了下来。
夜深人静的夜晚,只有猫还没睡。
股宗不知何时顺着走廊来到她的房间,喉咙深处发出轻而柔软的呼噜声,它在她的身边慢慢地绕着圈儿,时不时用身体蹭她一下,她低头看去时,它好像缓慢地朝她眨了一下眼睛。
猫的呼噜声缓慢柔和,直到她擦干眼泪,股宗也没有离开。
黄褐色的虎斑猫圈起身体,像一枚硬币一样,圆乎乎地躺在她的枕头旁边。
它慢慢地,持续不断地发出呼噜的声音,温暖厚实的皮毛随着呼吸的频率缓慢起伏。
心里的难过慢慢消失了,刻骨的寂寞不再疼痛难忍。
股宗一直躺在她的枕边,直到她终于忍不住再次沉沉睡去。
明明只是一只猫的呼噜声,她却不可思议地从中获得了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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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猫安慰自己的时候,会发出呼噜声。
据说有研究证明猫咪的呼噜声对人类还有减轻压力和降低血压的作用。
13
睡眠是最好的良药。
考砸的时候,失恋的时候,工作不顺的时候,莫名其妙被导师或上司痛骂了一顿的时候,人类的悲欢也许并不相通,但不论遇到怎样的事,只要能真正意义上地好好睡一觉——
太阳好像已经出来很久了。
极东的国度日出特别早。春末夏初的时节,有时候凌晨四多点,天边已经蒙蒙亮地泛起黎明的光线。
阿渡睡了很久,醒来时,睁眼看到的是映在木地板上的日光。
深褐色的木地板被阳光照亮,朦胧地散发着光圈般的暖意。
窗外传来虫鸣,就算不抬首去看,她也能想象出那满目生机的绿意。
醒来时没能看到熟悉的房间,她的心里稍微空落了片刻,发现自己还身处平安时代这个事实却意外地没有引起过分的疼痛。
也许是经过一晚上的时间,无法回到现代的认知终于渐渐沉淀,阿渡在被窝里翻了个身,意识到她现在更需要关注的是接下来的问题:她该如何在平安时代活下去。
所谓百无一用是书生,现代大学生的知识在这个时代派不上任何用场——除非她修的是医学或农业。
她当初怎么就偏偏选了没用的心理学呢。
阿渡在心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外面早已天色大亮,股宗的身影无处可寻,深夜陪在她身边的猫好像只是她构想出来的幻觉,但她知道事实并非如此。
猫就是这么随心所欲的生物,所以被它青睐的人类才会受宠若惊,甚至觉得自己是猫咪看中的天选之人。
她当了一晚上的天选之人,现在又回到了普通人的地位。
阿渡知道她该起床了,但她朝镜子里望了一眼,停顿片刻,又默默地躺了回去,拉起被子蒙过头。
……她现在的样子没有办法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