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散发光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80
夜不归宿, 耽误时间。
“我怎么了?”
纪念瘪了瘪嘴,没继续说下去。拎着买回来的东西往客厅走,乖乖地放到了桌上。
到了饭点,一家人坐在一起,温鑫看了一眼纪元稹,又朝着纪燃看过去,眨了眨眼睛,犹豫不决地开口说:“这过了年,你就奔四十了,燃燃,隔壁王阿姨那边给了妈几张照片,要不你去挑挑?看看有没有看对眼的。”
纪燃夹了口菜,没说话。
温鑫抿了下唇,有些担忧地问他:“还是说,你已经不打算结婚了?”
之前,纪燃一直在国外,她有心无力,也干预不到,这回来了,纪燃是什么打算,她得问清楚了。
“不是,还没到时间。”
“还没到时间?”纪元稹扫了眼纪燃,一脸当爹的看儿子不争气的表情:“我十九岁就和你妈就结婚了。”
“你们俩是一个年代的人吗?”温鑫瞥了眼纪元稹,“别给孩子教坏了,念念还小呢。”
纪念憋了笑,她抬眸看了眼纪燃,看到他没有任何要张嘴说的意思,她嘴快道:“姥姥,小舅有对象的。”
“是吗?”温鑫眨了下眼睛,反应过来之后,倏然改了别的催的方向:“那抓紧时间定下来啊。”
“姥姥,你这就不挑了?”
纪念都想过,如果蒋岑岑来家里见长辈,她一定帮着蒋岑岑,但没想到温鑫直接和纪燃说,抓紧时间定下来!
纪燃抬眸,嘴角跟着上扬:“妈,改天我带她回来见你。”
–
李家客厅里人声鼎沸,大家伙坐在一起搓着麻将,足足开了三桌。蒋岑岑看了会儿春晚,一个人搂着肩,往落地窗前一站。窗外的烟花一捧盛开接着一捧又盛开。
李周格悄无声息地窜到蒋岑岑的身后,故意吓她,“姐!”
李周格是她舅舅李达的女儿,她表妹,比她小了六岁。
身后倏然传来这一声姐,蒋岑岑的注意力从烟花上收了回来,有一瞬间,心跳加速。她转过头,看向李周格,“格格,怎么了?”
李周格手上拎着一个泛黄的笔记本,她拿给蒋岑岑,“姐,这是你的日记吧?”
蒋岑岑眸光顿了下,从李周格手上拿过日记本:“在哪找见的?”
“就是腊月二十七那天,姑姑帮你打扫房间,把以前的旧东西都找出来了,看见的。”
蒋岑岑抬眸看了眼李周格,问她:“看过了?”
李周格抿了下嘴角,“不是,我就看了一点,而且——”
李周格顿了声,感到有些抱歉,毕竟,看别人的日记不是什么好事,挺不道德的。
“姐,我不是故意要看的,就是,姑姑她问我,让我看看这是什么,还有没有用,要不要扔之类的,我才看的。就是没注意,看多了。”
蒋岑岑倒不在意这个,她问她:“我妈看了吗?”
李周格连忙摇头:“没有没有。”
“那就好。”
蒋岑岑的眉梢舒展开,李芸最怕她的宝贝女儿过得不好。这本日记是大学写的,日记的内容一字一句是什么,她记不清了,但依稀记得,整个日记的风格忧郁,都是她在那段黑暗的爬不出来的时光里发的牢骚,人总要有个诉苦的地方。
李周格沉默着,朝着蒋岑岑看过去,犹豫着说了一声:“姐,你没有走下坡路。就算高考成绩不理想,没有考上北垣医科大学,没有做自己理想的职业,你也是我们全家人的骄傲。”
蒋岑岑霍地扯了声笑,“行了,没怪你。”
–
蒋岑岑带着日记本回到卧室,她窝在床上开始翻自己大学写的日记。
2007年12.31日,天气晴:
新年,我的账单:-300万
之前,我对钱这件事一直没有任何概念,我觉得,钱这个东西,够读书就足够了,够吃饱也足够了。但我发现,这远远不够。因为我没有办法,选择有一个什么样的父亲,父债子偿并不是一个天理,但是我必须承认,我脱不这个责任,也别想躲开。
2008年02.16日,天气多云:
我的账单:-300万
爷爷生病了,脑出血。病来的很急,听说只是摔了一跤就进了医院,妈妈不让我回北垣,她怕那些连人心都没有的狗东西会找到我,问我要债。我没有见到爷爷最后一面,电话里,妈妈和我哭,爷爷知道家里的经济情况,自己半夜有意识的时候把氧气管拔了。
我从来不知道,当灾祸来临的时候,世界都是黑的。有人因为有钱活命,有人因为没钱活生生也要去死。
2008年06.14,天气阴:
我的账单:-299万
小的时候,我梦想自己能成为一名英雄。妈妈的童话故事讲,女孩子不用立志做英雄,生来应该做备受宠爱,幸福的公主。
她说,即便不是王后的妈妈也可以培养出做公主的女孩。后来,她的公主被迫拿起剑的时候,失败了,成了乞丐。
原来,自然长大和被迫长大是两回事,我辜负她了。
2008年06.23,天气阴:
我的账单:-299万
我今天路过向日葵,想起了太阳。
听说,纪燃考到了北垣医科大学,如果我现在在北垣读大学,和他也许只有咫尺的距离。但是西北“满是黄沙”,我看不清去北垣的路。
我们,还会重逢吗?
还能有未来吗?
我竟然开始希望他是一个不那么出色的普通男孩,这样,我走向他是不是也能多一些底气,可是,我怎么能怪太阳太热烈?
但是,蒋岑岑,别怕,记得抓住太阳。
2009年05.26,天气多云:
我的账单:-295万
要债的来了,我从这一刻知道,人这一辈子,千万别将手朝上,向人借钱,还不起,就要将你这双贪婪的贱蹄子剁了。
2009年11.11,天气晴:
我的账单:-200万
生活好像渐渐好起来了,天上掉馅饼的事砸到了我们家头上,金融危机过后,家里的经济危机减少了三分之一。我喘了一口气,它会变成零吧。
而我也逐渐发现,只靠普通的劳动力,做家教,做服务员,远远不够。可我最怕自己输给了认命,输给了甘心,输给了这难以入世的幼稚。我还要,用力抓住太阳呢。
好想联系他啊,好想他等等我。
纪燃,再等等我吧。
万一,他等不到你呢?
我愿意,为我此刻的胆小怯懦和低在尘埃里的自卑买单。
没关系,我可以。
2009年12.29,天气小雪:
我的账单:-160万
晓枚她给我发了一张照片,是纪燃和他女朋友的合照。早知道,我就不应该奢求抓住太阳,我应该奢求他只做我一个人的白炽灯。
我等不到他了。
2010年01.03,天气晴:
我的账单:-80万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永远爱一个人,你也不会永远爱他,渴望他,谁没了谁,一样能好好过。我背叛自己了,我想忘了他。
2010年02.31,天气晴:
我的账单:-60万
反反复复的爱上和想起一个人,怎么解决?
我承认栽了,就他了,他不等我,我等他,我不信我们就这样错过了。
2010年06.25,天气晴:
我的账单:-20万
我毕业了,我去找纪燃,邻居说,他出国了。
或许,有的人,只适合遇见,但只是遇见,就够了。
2013年08.15,天气暴雨:
我的账单:+280万
我反复想过一件事,比如说夏天的太阳是刺眼的,冬天的太阳反而温暖,那人是不是也是这样的。可能是因为纪燃出现的时候,我太糟糕了,才格外渴望他的温暖。直到现在,我发现,不是这样的。
我还是只喜欢他。
–
蒋岑岑翻过日记本下一页,已经是一片空白,她“砰”地一声,将日记本合上,闭了闭眼睛,倏然,她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发来消息提示音。
蒋岑岑睁开眼睛,手摸到手机,看了消息。是纪燃给她发送了一段放烟花的视频。
纪燃:「蒋岑岑,新年快乐。」
纪燃:「一起看烟花吗?」
蒋岑岑垂眸看了一眼刚刚被自己翻过的扔在一边的日记本,敲了一个字发送出去:“好。”
纪燃:「位置给我发一下,我去接你。」
蒋岑岑连忙从床上溜起来,李芸看到她穿戴整齐,在玄关处换鞋:“ 岑岑,出去啊?”
“嗯。”
这几年过年,北垣都会下雪,蒋岑岑出去的时候,天空飘来几朵雪花,陆陆续续地铺满了地面。蒋岑岑戴着口罩,下巴往长领毛衣里缩着,给纪燃发了一条消息:“下雪了,看不成烟花了。”
蒋岑岑前一秒发送成功消息,后一秒,一抬头,就看见了站在不远处的纪燃。路灯下,飞雪飘扬,纪燃站在原地,他抬起手,微微朝着她勾了勾手。
她往前走了几步,随即跑起来,跟着一跳,像个树袋熊一样挂在他身上,用下巴蹭了蹭他的肩膀,“你怎么还是来了?”
下雪了,烟花秀肯定看不成。
纪燃冰冷的手指捏了下蒋岑岑温热的脸颊,他霍地笑了,把她更加冰冷的手包在自己手掌心,纪燃带着她的手一起踹进自己的口袋里,蒋岑岑被他的举动带着离他更近,耳边响起两个字来:“看不成烟花,看雪呗。”
北垣的雪景就是像建筑物盖了一层大白毯一样,没什么好看的,但是,身边的人不是别人,好像那么普通的雪也变得不一样起来。
蒋岑岑和纪燃一路往前走,走到了北垣市一中,又是一场冬雪,蒋岑岑恍然想起来,纪燃曾经以这里是起点,背了她一路,送她回家。
蒋岑岑带了宽大的渔夫帽,遮住眉眼,巨大的口罩笼在脸上。纪燃牵着她的手,霍然,小幼稚似的,抬手把她的帽子往下压。
蒋岑岑帽子压下来,看不清路,她有些哭笑不得:“纪燃!”
纪燃说:“我牵着你。”
他们又沿途走到老街,蒋岑岑意外地看到王叔烧烤摊还开着,偏过头看向身旁的纪燃,扯了他一下:“王叔的摊儿还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