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黑月亮226
祝槿边娴熟张弓贯矢,边下意识侧头朝月亮间望去,看见真正的常恒平安无事,他心下略松,继续全神应对郎夋。
然就在这分神的霎那,星象“常恒”已轻巧避开几只光箭,闪至祝槿近前,劈刀砍来。
祝槿下腰,顺势倒旋,脚尖点上萃雪刀锋,借力反冲,于下落中途连发数箭,射向星象“常恒”。
那星象灵活躲闪,一刻不顿地刺刀来袭。
祝槿自下向上挽弓搭箭,与对方相峙。
而在他背后,盾面之上,缓缓站起另个星象,与他同步拉弓上弦——星象“殷怀”!
祝槿察觉有异,于坠落中回首,身形急闪,堪堪避及那几道流星光矢,却也因此,手上动作稍滞,而星象“常恒”已利用这间隙提刀掠近。
常恒始终留意着祝槿一边的战况,见他此时腹背受敌,心中大急,不顾抵挡霹雳与回风的夹击,萃雪刀直戳容与。
容与慌忙避闪,顿时给常恒可乘之机,他生生挨下那两剑,身形快闪,自容与空出的位置突围而出,掠向祝槿。
凌霄、容与、肩吾见状,连忙紧随在常恒身后。
四道身影再度于半途纠缠到一处,而不远处的祝槿仍独自面对联手的星象“殷怀”与“常恒”,渐渐力有不殆。
他猛地后掠,收束光弓,仰天而唳。
随即,一只法相金乌在祝槿身周展翅,片片金羽绽放夺目金光,如同日照,使星象、天河顿时失色,迅速黯淡、崩塌。
就在星象“殷怀”、“常恒”与护盾同时溃落的一瞬,流星雨中,郎夋飞起,一只法相天狼随着他的瞬移现出,獠牙直取金乌脖颈。
祝槿下跃迎击,金乌的翅羽伴随他的动作凋落,华丽的法相金乌霎时铩羽成黑袍的法象鬼君,衔花的扶桑徒手搏击天狼,巨型的狼与鬼近身格斗起来。
扶桑出拳,直击狼头,天狼奋起张口,尖牙嵌进扶桑的指缝,鲜血溢出那刻,天狼双目瞬间变红,更加使力地收牙,牙齿与扶桑的筋骨较量,发出咯吱咯吱的咀嚼声。
扶桑的另只拳也在此时朝狼头挥去,天狼被这大力一击直接打飞,满口狼牙掉去大半,惨叫一声,既而又飞扑回来,嘶咬扶桑手臂。
扶桑也不避退,任由它啃啮,只另一手拽住狼的右后腿,猛地朝旁一扯,那狼脚竟被他这样生生撕下!
只剩下三只腿的天狼速度明显减缓,喷着浊气与血沫大口地喘息。而扶桑的左臂与左手也伤残惨重,没什么生气地吊在肩膀上。
他们对视一遭,又同时挺身出击。天狼凶悍嘶咬向扶桑右躯,而扶桑则挥拳重击向狼腹。
天狼咬上扶桑右股的那刹,再次被对方一拳击飞,咬下的肉与自己的血同时吐出,天狼奄奄伏在天河上歇息,恶狠狠看向与自己两败俱伤的对手。
扶桑却决意不给它任何喘息之机,瘸腿上前,一把抓起天狼,猛地掼向河水,再不经停顿地抡起,往复地摔砸。
天狼在期间挣扎、反抗,更有一次,甚至快要成功反扑扶桑,可就在它欲抬爪掏向对方胸腔时,扶桑奋力一脚,将它踹开。
天狼倒地,扶桑再度踉跄着逼近。
凌霄也一直关注着那端的战局,见郎夋落至下风,难免心浮气躁,而就在他错身、意欲施以援手之际,一柄碧箫猝未及防地洞穿了凌霄的咽喉。
肩吾不料这变故,震撼看向突然倒戈的容与。而就他晃神这霎那,萃雪刀已干脆斩断他持剑的右腕。
收刀霎时,常恒终于得以彻底脱身,飞掠向另端。
天狼勉强用三足撑起身子,却又轰然地倒下,见常恒掠来,他停下残喘,张口欲唤:“阿——”
可恒字尚未出口,狼头便被萃雪利落收割,法相天狼顷刻破碎,只剩下趴伏在地的郎夋。
郎夋侧眸,但常恒仍没给他须臾开口的时机,一刀捅穿郎夋的心口。
随即常恒转身看向扶桑。
法相扶桑也在战斗中身负重伤,不支地一手撑地、单膝跪倒。察觉到常恒的视线,他也抬脸。
扶桑看不到,但这诡异的氛围使他莫名感觉不安,他试探着唤道:“阿恒?”
没有回应。
于是他深吸口气,撤去法相,露出其中的祝槿。
祝槿睁眼,就见常恒正提着刀尖犹在滴血的萃雪,面色漠然地一步步朝他迫近。
他不由蹙眉,再度唤道:“阿恒?”这次的语气,已属严厉、急切。
可常恒仍麻木不仁。他的这种神态、动作……
祝槿悚然一惊,扑上前摇晃常恒肩膀,疾呼:“阿恒!你清醒点!”
常恒眼神毫无波动,迟缓地再次挥起萃雪,向祝槿劈砍。
祝槿避及。一阵箫声在即刻响起,常恒在箫管的催动下,攻势忽然加急。
祝槿边闪躲,边震惊望向催箫者——容与那张惯常面无神情的脸上,现正挂着刻毒的歹笑,而他眼中所闪烁着的疯狂与邪戾——
祝槿惊叫:“寒棠?!”
“容与”微微弯眼,像在嘉奖他的敏锐似的,促箫更急。而常恒已完全为萃雪刀控制,在主人的号令下,攻势威猛。
祝槿起跃,九箭奇发,射向“容与”。
“容与”朝他微微眨眼,下一刻,常恒便纵身挡在“容与”的身前——不知回避、不知抵挡地横在“容与”身前。
九只光箭因此无一例外地射中他身体,常恒中箭倒跌。
祝槿脸色霍然变得死白,几乎再握不住弓。“容与”仿佛觉出兴味,又一次催箫,常恒艰难地爬起。
祝槿死死盯着对面的常恒,适才的疼痛似乎唤醒了常恒一些神智,他面部开始扭曲、抽搐,现出那种会令祝槿极致痛苦的熟悉神情——绝望而无法自控的悲哀神情。
光弓霍地离手,祝槿闭上双眼,而常恒则大哭着扑身飞刀——
“容与”兴奋地注视向这诅咒一样的循环,甚至为此停罢下吹奏。
自郎夋死亡一刻起,星辰便陆续坠陨,天幕、云层皆被火光映成烧灼的红色,恢宏如落日黄昏。
故而全然无人留意,高处,那枚不知何时起,竟变得纯黑的月亮。
常恒的身体忽然开始极尽颤栗,仿佛有不可明状之物正于他体内萌动。
“容与”惊异地发觉,自己与萃雪刀间的联系突兀地中断了,而常恒的衣裳正在一寸寸破裂,长发邪异地扬起,卷住他的周身,他整个人都仿佛正在发间蠕动、膨胀,像一只流动的黑色水母。
“容与” 不可置信地尝试奏乐,乐声却顷刻被消弥在爆破般的巨响里。
这剧响使祝槿也霍然惊愕地张眼,就见一轮全黑的月在他咫尺前破裂,常恒自那月中坠落,眉心处多出了记新月形的银印,而双眸紧阖,像已全然丧失了知觉。
就在祝槿欲要下跳,接住向下跌坠的常恒时,一团黑气自天河中析出,凝聚成呼啸的巨龙,稳稳托住常恒,轰鸣着朝月相飞去。
一纵而逝。
祝槿拎起“容与”,追逐那黑龙,穿过黑色月亮的一瞬,他看见一片荒原。
电闪雷鸣,却不见落雨,四望皆是为冰所覆盖的、毫无生机的死地。
也不见黑龙和常恒的身影。
祝槿将“容与”摔在地上,疾言厉色道:“常恒在哪里?你对他做了什么?”
“容与”撑起身,慢吞吞道:“我不知道。”
他平淡的神色与慵懒的语气瞬间激怒了祝槿,他将少年提着衣领拽起,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道:“好,那我现在就杀了你,这样阿恒便再不用受你迫胁。”
容与垂眼,没有答话。
祝槿果真用力掐攥他的脖颈,容与的面部因窒息而涨红,痛苦地紧紧蹙眉,却未予任何抗争。
祝槿忽觉出些不对,霍地松手,容与大张开嘴,恢复喘息。
祝槿冷冷道:“你究竟是谁?”
容与平复了会,才道:“义父先前曾将一魄寄生入我体内,但从我们来到昆仑墟那刻起,他便又把身体归还给了我,殿下若想杀我,也一样可以斩草除根,容与必不会反抗——我有愧于您与羲和女君以及常恒殿下,当初我并不知道义父教我送萃雪刀的用意……”
他大概不惯于说如此大段的自白,讲到最后,又诡异地沉默下来。
祝槿讥笑道:“寒棠好算计,他当真就敢认定我不会杀你吗?”
容与没再出言,似已打定主意、悉听尊便。
昆仑荒原上,一时只能听到震耳欲聋的干雷声。
半晌过后,祝槿又冷笑道:“或者他以为这样,我便再无可奈何他了吗?”
他说着,覆掌按上容与颅顶。
万里白沙间,陆离慌乱流蹿,不时地回首,仓惶顾盼向那团追赶他的黑气。
可那黑气实在行得太快,转瞬又包围了他。
陆离挥扇,稀释缭绕的黑气,疾呼道:“来者谁?想做甚?”
盘旋的黑气之中,浑厚的男声传来,道:“你还不配称呼我的名。”
陆离嗤笑道:“阁下现在连凝聚的形体都不具备……”
男声威严道:“我马上便将占有。”
言罢,黑气迅速涌入陆离体内,陆离瞠目,羽扇掉落,旋即他的身躯化回蛇形,游走在空中,蛇鳞自尾向头地蜕化,蛇鳞落处,又另生出金色的鳞片。金鳞蜿蜒长至额间时,两只犄角凭空冒出!
随即,四只龙瓜也相继伸展,金龙游弋在夜色中,落到戈壁下时,化成跪地的人形。
戈壁之上,立着个白袍男子,正仰面望着全黑的月亮,几乎无光的暗夜里,他的面貌模糊不清,只眉间那枚新月印痕,散发着冷银的光。
跪地的男子虔诚俯首,颂道:
“伟大的亵渎之神,
您恭顺的仆烛阴,
祝贺您终于醒来,
永恒为您所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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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卷以“郎夋”之死结束,这一卷主要就是捋三世的线头。
然后开启最终卷,终于要写到一些真正的“神性”啦 =3=
第六卷 :盈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