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冰杨梅

  薛秒的爸爸名叫薛广善,在下海经商前,本职是卖保险的,凭着不出其二的好口才,成了街坊邻居,亲友同事公认的“交际达人。

  在家父的耳濡目染下,小小年纪的薛秒也深谙交友之道,没多久便和班上同学混成了一团。

  转校后的日子过得如鱼得水,相当惬意。

  如果说每次下了课,薛秒的课桌前叫“门庭若市”,那钟敛渠便是“门可罗雀”。

  班里同学大多不敢和钟敛渠玩的缘故,主要是他因为他那位声名显赫的市长父亲。

  “之前班上有个男生跟钟敛渠的关系很好的,结果有次钟敛渠考差了,然后他爸爸来学校开家长会,当着好多人的面说他不知道跟谁学的贪玩好耍......”

  热衷八卦的女同学说到此处,摇头叹了口气,“我记得那天连校长都站出来道歉了呢,那个男生后来也主动搬座位了,后来就没人敢和钟敛渠玩了。”

  毕竟谁也担不起带坏市长之子的责任。

  “居然是这样啊。”

  薛秒听得直叹息,她想起钟敛渠不苟言笑的性格,以及那次王昂换座位的风波。

  在这么强势又不通人情的教育之下,可怜他连委屈都不能有,被培养得像个按部就班的机器人。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他的家事薛秒不好说太多,只是在后来的相处中对钟敛渠的态度热情了许多。

  等到冬天的时候,两个人的关系已经好到能谈笑打闹了。

  薛秒很小的时候得过肺炎,天寒地冻的时候最容易复发,每天上学她都裹得很厚实。

  加绒的雪地靴踩在雪地上,发出笨重的咚咚声。

  可是不论穿多厚,大概是体寒,薛秒的手总是很凉,用她爸的话来说就是摸着跟冰棱子似的。

  反观钟敛渠,不论四季变换,他的穿着都很轻简,即便在冬天,也只穿着单层毛绒衫搭深色牛角扣外套。

  真靓仔从不穿秋裤。

  每次圆球似的薛秒往钟敛渠旁边一站,更衬出少年人的纤细秀挺。

  被班上人笑称小笨熊和瘦竹竿组合。

  偏偏薛秒到了冬天反而更喜欢吃冷饮。

  那时候很流行一种小零食叫“冰杨梅”她每次进教室都要买上一包,一来是解馋,二来是衣服穿得多,在室内着实有点热,需要降降温。

  然而,每当她吃完冰杨梅以后就会把冻得通红的手往钟敛渠后脖颈上贴,还美其名曰“玄冰掌”。

  “姐,你这取暖方式也太缺德了吧。”黄思蕊听完后笑得乐不可支,弯眉看向钟敛渠,“你都不怕冻的吗?”

  钟敛渠想了想那时的情景,语气平平:“还行,不是很怕。”

  他话音刚落,黄思蕊忽然握着一罐冷饮朝他脖子上贴,结果过道太狭窄,手肘撞到了隔壁的客人。

  对方大概喝多了,直接回头大声嚷了句“干嘛!”

  黄思蕊被他的大嗓门惊到,手上一滑,慌乱间,瓶子却被钟敛渠稳稳接住。

  他侧过身有理有节地道完歉后,伸手揽住黄思蕊的肩将她往怀里带了带,“没事。”

  语气平和,神情淡然,却在熙熙攘攘的闹境里让人觉得无比心安。

  薛秒看着这一幕,回想起某次她和徐桦一起上街,结果她差点被不守交规的摩托车蹭到的事。

  当时徐桦也是迅速将她拉入怀中,温柔地安慰说“没事”。

  也就是那一刻,薛秒觉得自己的选择肯定没错。

  在意外来临时,他是那么在乎自己,细枝末节里都是情意。

  可是离婚那天,她那么难过,他却没说过一句挽留。

  不合时宜地想起陈年往事,薛秒的心里很是五味杂成,她垂下眼,揉了揉有些发酸的鼻梁,默默克制住涩然的情绪。

  钟敛渠松开黄思蕊以后,看到薛秒最爱吃的蟹籽包已经烫熟了,于是顺便盛到了她碗里。

  “谢谢。”

  薛秒提筷,心不在焉地戳着蟹籽包继续出神。

  钟敛渠隔着温热的白雾看她,梁上悬着的灯泡被风吹得东摇西晃,照亮薛秒眼底隐隐若现的水光。

  “薛秒。”他喊她,“你还好吗?”

  薛秒不明所以地望着他,愣了许久后,才点头:“嗯。”

  可是低头的瞬间,一滴泪将将落在手背上,在光下如同像碎裂的玻璃渣。

  悲伤的情绪像沉闷许久的阴天,最终还是落了雨。

  薛秒抬手胡乱擦了擦眼睛,若无其事道,“刚才辣油溅到眼睛里了,有点痛,我去处理一下。”

  钟敛渠并不揭穿她的借口,沉默片刻后将纸巾递给她,“好,我去结账。”

  不明状况的黄思蕊看到薛秒捂着眼离席,她本打算说一起去,还能忙处理一下,却被钟敛渠拉住了。

  “让她一个人待会儿吧。”钟敛渠望着薛秒离开的方向,眸光沉沉,“去了也没用。”

  忽如其来的情绪化让薛秒觉得很难受。

  她掬了捧凉水,把脸浸在其中,直到呼吸都有些不畅时,才缓缓松开手。

  半晌后,薛秒抬起头,看向镜子里的自己。

  凌乱的鬓发粘在湿漉漉的脸上,妆容早已所剩无几,脸色灰白如纸,眼里满是疲惫和辛酸

  落魄,悲凉,这就是她的现状。

  卫生间里的檀香味很重,熏得人头晕,薛秒用力甩了甩头,勉强回神几分。

  她扶着墙走出去,再抬头时,人已经到了火锅店外,干脆靠着墙站着消遣时间。

  不远处的路灯下站了个年轻女人,她垂着头,看不清脸,灯光照出个纤瘦轮廓,半弓着背,指间衔了半支烟。

  忽明忽暗的火星在晦暗的夜色里,像年久失修的风灯,弥散的烟雾勾勒出无声的悲切。

  薛秒静静地凝望这个陌生的女人,却觉得很熟悉。

  有时候,人类的欢喜未必相通,孤独却有共鸣。

  钟敛渠远远看见这一幕,单薄的眼皮折出深痕,眸光不复澄明。

  他很想问问薛秒到底怎么了,却又不知从何提起。

  在这段不期而遇的重逢里,她藏了太多情绪,并没留给他探究的余地。

  以前的薛秒在他心里如同夏日的云,是温暖的,是散漫又自在的,是浸着日光的。

  可是现在的薛秒像一场失控的阵雨,阴沉沉,湿淋淋,满目狼藉。

  钟敛渠叹了口气,正打算过去时,薛秒看见了他。

  她挥了挥手,勉力撑起从容的微笑,“你们吃完了?”

  钟敛渠点头,朝薛秒靠近,“你好些了吗?”看她愣了一瞬,他替她补足谎言,“眼睛还疼吗?”

  “没什么事了。”薛秒知道钟敛渠在担心自己,弯了弯眉眼,“谢谢你们。”

  “姐,我们送你回去吧。”黄思蕊虽然和薛秒不算太熟,但也是真的担心她。

  “没事儿,这儿离我家不远,我散着步就回去了。”

  薛秒不以为然地摇摇头,再次朝钟敛渠说了句谢谢。

  “徐桦不来接你吗。”明知这可能是她的禁区,钟敛渠还是问了,“他就是这么做丈夫的?”

  会从他口中听到徐桦的名字,薛秒并不觉得诧异。

  毕竟当年钟敛渠还帮她递过情书,他见证了,也参与了她那些混乱的青春。

  薛秒很想解释一下自己已经离婚了,可是看着黄思蕊,她又说不出口了。

  终究还是不忍心打乱别人对婚姻的憧憬。

  “他……最近很忙。”

  薛秒顿了顿,用徐桦惯用的理由来搪塞钟敛渠。

  话说完后,自己都觉得可悲又可笑,神色仓促地说了句再见,转身别过。

  街上行人大多行色匆匆,薛秒像一只迷途的鸟,随着人潮走走停停。

  路灯将她的影子勾画得细细长长,孤单又寂寥。

  直到再也看不见薛秒以后,钟敛渠才收回深沉的目光,对黄思蕊说“走吧。”

  ……

  薛秒回到家时已经有些晚了,简单的洗漱完以后,她拉开床头柜的第二层格子,取出一盒帕罗西汀。

  倒好水准备吃药的时候,收到了心理医生兼好友的微信。

  照例是问她情绪状况如何,薛秒想了想,还是将今天的事情告诉了她。

  江媛在听到薛秒说自己没忍住哭,太矫情了的时候打断她:“秒秒,这不是你太脆弱太矫情,你只是发病了而已,不要责怪自己。”

  薛秒捏着药盒的边缘,指甲盖因为用力而泛白,语气惶然,“可是我觉得就是我太固执了,媛媛,这么久了,我只要想到他,还是会难过。”

  “我到底该怎么办。”

第5章 冰杨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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